羅蜜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咖啡灑出來幾滴,她急忙拎起那幾頁圖紙,抽了面巾紙去擦。
梁謹惟走過來,抽過她手里的圖紙,皺緊了眉,目光冷峻,“誰允許你隨便進我辦公室?”
羅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本就是個急脾氣,這麼多年在辰光一直被人捧著護著,如今她頭一次主動向別人示好,卻受到這樣的苛責,自作多情的羞恥感讓她像只炸了毛的貓,本能地反擊:“你兇什麼?我只是幫你泡杯咖啡送進來……你辦公室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許人進?”
梁謹惟習慣了國外企業層級森嚴的管理模式,深覺眼前女人不可理喻,他不想多說,冷漠地坐下來,“我辦公室里有很多技術文件,以后閑雜人等未經許可一律不得進入。咖啡我自己會泡,不需要代勞。”
羅蜜又羞又氣,眼淚在眼圈里轉,轉身端起杯子沖出去。
她沖進洗手間,將杯子里的咖啡潑進洗手池,對著鏡子捂住臉。
梁謹惟那句“閑雜人等”深深刺痛了她。
她從沒這樣深刻地意識到,入職這三四年來,她除了送文件貼發票泡咖啡,竟沒什麼稱得上專業的東西。那些穿著漂亮裙子高跟鞋,跟在總經理身后一路風光的日子,竟真的是她曾最為厭惡的姐夫秦海洋帶來的蔭庇。
羅蜜漸漸習慣了梁謹惟的做派,在他門口放了張桌子,將需要簽署的文件收齊了,每日固定時間送進去。遇上急件,會提前詢問。替他過濾來訪人員,安排工作日程。工作風格日益簡潔干練,代泡咖啡這類的事情再沒出現了。
然而她剛剛為自己的進步感到一絲喜悅,就接到人事部的轉崗通知。
她從經理秘書轉為公司前臺。
羅蜜如遭晴天霹靂,又驚又怒不敢相信。
人事部的小姐妹有些同情,又有些微妙的幸災樂禍,壓低了聲音,“那位梁總真是個狠角色,來了沒倆月,撤了三個部門了。收發室,服務部,喏,輪到你們秘書室了。”
羅蜜壓不住自己的脾氣,推開梁謹惟辦公室的門大步走進去。
“為什麼降我為前臺?我哪兒做得不稱職?”
梁謹惟垂著眼,把字寫完才放下筆。
“這是公司的機構調整,與個人無關。”他平淡地說。
“秘書室三個人,為什麼就我被轉去做前臺?因為我特別不招你待見嗎?”羅蜜瞪著他,眼淚已經在眼圈里打轉,下一秒就要流出來。
梁謹惟靠在椅子上,“她們沒有轉崗,是因為她們被辭退了。”他一雙墨黑的眼睛直率地望著她,“你被留下來,是因為你外在形象最好,適合前臺工作。”
就差明說她是個花瓶。
羅蜜氣得連連冷笑,“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了。去你的形象好氣質佳,本姑娘不干了!”
羅蜜摔了門出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拎起包氣沖沖地離開公司。
羅母正在家里看電視,見女兒氣呼呼地回來,趕忙把手里的藥片一口吞了,湊上去問:“怎麼了這是,誰惹著你了?”
羅蜜把包摔在沙發上,“我不干了,受不起這個氣!”
羅母板起臉,“胡說!工作這麼大的事兒,哪能說不干就不干。”
“媽你知道什麼啊,公司把我調去做前臺!整天迎來送往,見個人就得笑,誰受得了!”
“前臺就前臺唄,管他什麼崗,錢不少就行!”羅母苦口婆心地勸,“羅蜜你別整天端個小姐架子,你有那個命嗎?讓笑就笑好了,又不會少塊肉。你不上班吃什麼?我那點退休金還不夠買藥,你趁早甭惦記。明天拾掇拾掇好好上班去,你這工作來得容易麼?那是你姐拿命給你換來的。”
見女兒臉色變得苦澀凄惶,羅母嘆口氣,“你也不小了,凡事多想想,別整天買衣服包包,給自己存點嫁妝,公司里有沒有條件好有出息的男生,差不多就定下來吧。”
羅母說著突然又興奮起來,“我那天聽吳芳說你們來了個年輕有為的副總啊?多大年紀?結婚了麼?見過你沒有?”
羅蜜知道母親的意思,眼前閃過梁謹惟冷漠嚴肅的臉,捂住臉生無可戀地朝床上倒下去。
越是和梁謹惟接觸,她便越是認清兩人之間的差距。
梁謹惟專業能力極強,對工作一絲不茍,遇到技術瓶頸,廢寢忘食也要盡快通關。生活自律,不沾煙酒,襯衫西褲從來都整潔利落。他人雖冷淡,卻并不勢利,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任人唯賢,就事論事。來了幾個月,已經贏得了技術部門上下一致的推崇和尊重。
羅蜜越是了解,就越是深陷。他身上那種與她截然相反的認真與嚴謹,讓她向往和沉迷。
然而她曾引以為傲的靚麗外表,俏皮不羈的做派,在他面前顯得那麼蒼白而淺薄。
她只能把所有的情愫都深深地埋藏起來,假裝不屑一顧,假裝滿不在乎,才能維持自己僅剩的自尊。
人生茍且,誰都逃不過為五斗米折腰。氣生過了,第二天一早還是要乖乖去上班。
羅蜜穿著貼身的制服裙,亭亭玉立地站在新裝修的前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