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們個個搖頭,不敢前去。
我沒有辦法,只好去找江湖上的游醫。
那游醫不要銀子,要我替他養蠱。
養夠七個日夜,可以用我的血替謝承淵解毒。
但之后,他要強行取走我體內的蠱蟲。
「此舉或死或傷,不可估量。」
「姑娘請自行斟酌,考慮清楚再來找老夫。」
我沒有斟酌。
點頭就應了。
我多愛謝承淵啊。
我們從小一起玩耍,一起念書,一起長大。
他替我頂父親的責罵。
我為他遮掩在陛下面前的過錯。
我們賞過一年又一年的雪,在雪地里笑著鬧著:
「同淋雪。」
「共白頭。」
誰能想到呢。
有朝一日,我孤零零地跪在雪地里。
而與我共白頭的人,在殿內與別的女人尋歡。
我仿佛置身冰窟,又仿佛墜入火海。
極致的冰冷之后,是極致的滾燙。
我想喊「阿娘」。
阿娘,我難受。
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來。
哦,即便能發出聲,阿娘也不會來的。
父親,阿娘,阿兄,都被謝承淵尋著事由關起來了。
他說我不聽話,便關他們一輩子。
額頭上一片冰涼。
我睜開眼。
謝承淵拿著帕子,眉眼繾綣。
仿佛還是當年那個深愛著我的太子殿下。
05
卻也只是一刻而已。
對上我的眼,謝承淵一聲冷笑:
「你在喊什麼?阿長?」
隨即用力扣住我的手腕:「薛長亭都死了半年了!」
「你還這麼惦記他!」
我人還昏沉,被他這麼用力一捏,眼前頓時漫起水霧。
他卻并不松手,反倒更加用力,將我拽入懷里。
扣著我的脖頸就要吻下來。
我劇烈掙扎。
我和他,早不是可以這麼親密的關系。
可我越掙扎,謝承淵越兇狠。
他將我推到榻上,夾住我的腿,兩只手腕扣在頭頂。
另一只手開始撕我的衣裳。
我沒忍住哭起來。
從小到大,即便是當年為了他四處奔走,我也不曾如此受辱。
謝承淵喘著粗氣,停下來。
「滿滿。」他擦我的眼淚,像從前那樣喊我:
「滿滿,只要你入東宮。」
「只要你入東宮,我給你良娣之位。」
「我不計較你的過去,以后,我們……」
啪——
我抽開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謝承淵面色全然冷下來。
沉沉盯著我。
良久,又是冷笑:「好,好得很!」
放開我,起身。
離開時,將殿門踹得震天響。
我蜷縮在被子里,眼淚再次滾滾落下。
他憑什麼?
憑什麼如此理直氣壯?
我都向他解釋過了。
告訴他前因后果,告訴他那只蠱蟲幾乎要了我的性命。
是薛長亭救了我。
他帶我進深山求醫,回京已是半月后。
為了姜家不被廢太子案牽連,說我是救他才受重傷。
又為了我的名聲,向陛下求娶我。
五年來,他不曾碰過我。
他說只當我是摯友。
太子東山再起之日,就是給我和離書之時。
只是半年前,他突然失蹤了。
所有人都說,他在剿匪時跌落山崖,沒命了。
可死未見尸。
他于我有大恩,我怎可能在這種時候,入東宮為妾,讓他門楣受辱?
這些我都告訴謝承淵了。
我的命保住了,卻失去了嗓子,失去了雙手。
我的琴技曾經冠絕京城,如今連繡花針都握不住。
我熬了七個日夜,用蹩腳的字跡,給謝承淵寫了一封長信。
是他不看。
入東宮那日,他當著我的面,將那封信燒為灰燼。
「孤只看結果,不看你的狡辯。
」
我愿意為之付出生命的人。
卻連我一句解釋,都不肯聽。
「夫人。」又是那個頭都不敢抬的小宮女。
「蠱蟲已備好,殿下請您移步翠鳴殿。」
06
我望著眼前那盞茶水。
茶水里飼有蠱蟲。
一旦咽下肚,將會在血脈中啃噬穿行。
生不如死。
「殿下,姐姐養尊處優慣了,哪受得了如此痛苦,不若……」
「換個人吧?」
傅鶯柔弱無骨地掛在謝承淵身上。
抬首,就露出脖頸上的斑駁。
謝承淵摟著她,衣領都還未合上。
「忘情蠱而已。」
他偏偏腦袋,
「姜家大小姐為了救人,連全身筋脈盡斷的苦都能吃,這又算什麼?」
他抬膝在榻上,衣領下滑。
指甲劃痕昭示著剛剛的激烈。
我的手又開始顫抖。
當年的那七個日夜,并不及我在東宮這一個月的,十之一二。
宮女的手也在抖。
大抵是茶盞舉得久了些。
「怎麼?」謝承淵望著我笑。
笑意不達眼底:「就那麼舍不得忘了你的情郎?」
我抬頭看他。
深深地看著他。
忘記至愛是嗎?
好啊。
我再也不想,記得他了。
端過茶盞,一飲而盡。
07
到底是我低估那蠱蟲了。
第二次,比起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我有經驗了。
我蜷在被子里,繃緊身體,任由疼痛鉆心,緊咬齒根。
熬過去。
熬過去就好了。
一層又一層的汗水里,我開始做夢。
夢里全是謝承淵。
他夜半翻墻,來給我送桃花酥。
他一年給我過兩個生辰。
正生辰一次,「小滿」的節氣一次。
他早早尋了紅色的絹布和金絲。
他說我的手是用來撫琴的,不能叫繡花針傷了。
新婚的蓋頭,他來繡。
我也不知夢了多久。
到最后,這些畫面終于變得模糊。
仿佛氤氳在湖面的霧,太陽升起時。
云散霧消,光波瀲滟。
我迷茫地站在夢中。
剛剛我夢見什麼來著?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