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這樣，他才能發現。

這所謂的大魏王朝已經千瘡百孔，根本不值得他的嘔心瀝血。

朝臣們此后更是噤若寒蟬。

不過。

辱罵皇上是犯死罪，但辱罵蘇明學可不會。

恰逢近日政事不順——北方蝗災，南方地動，無數的難民往京城涌來。

蘇明學一個沒有后臺，至今還未被委任官職，手上并無任何實權的人。

順理成章，成為大家發泄的對象。

大街小巷傳遍了影射他的歌謠：

【狀元郎君美名揚，貌若潘安世無雙。宮娥彩女皆羨慕，百官憂國淚沾裳。】

09

第一次聽到這首歌謠的時候。

我正在街上為難民施粥。

等反應過來后，忍不住拍手稱快。

上一世。

蘇明學依靠著我將軍府的助力，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百官見了他，莫不下拜，人人爭先巴結他。

但這一世，沒有了我將軍府。

他現在落魄得，連路過的狗都能沖他吠叫幾聲。

蘇明學。

這就是你追求的愛情嗎？

等夕陽西沉，府中下人在粥棚內收拾東西時。

我招招手，喚來了街道上游蕩的小乞丐：

「方才你們唱的那首歌謠，我很喜歡。給你們每人一百文錢，連著十天，在狀元郎家門口唱這首歌，明白了嗎？」

小乞丐們紛紛點頭。

當天晚上，我就聽說蘇明學四處驅趕那些小乞丐。

但是小乞丐們身形靈活，跑得快，根本難以抓住。

蘇明學的風評越來越差。

一個月后，王妃舉辦的賞梅大會上。

他被王妃當眾攔在府外。

「以色侍人的軟骨頭，也配踏入我王府門檻！」

「就是，像你這般禍亂朝堂之人，難道也賞得梅花高潔品性？」

王妃一揮手，府中的下人便向著蘇明學身上扔臭雞蛋。

蘇明學的月白色緞袍上，蛋液不住往下滴落。

他緊握雙拳，雙眼晦暗。

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王府。

歲暮天寒。

轉眼間，年關將至。

正旦那日，陛下宴請百官及其家眷，與群臣同樂。

群臣向陛下獻上新年禮，而陛下亦為群臣準備了回禮。

我父親送的是一柄中規中矩的玉如意。

而宋明學，送的卻是一幅自己為陛下做的畫作。

上面題詞：

【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獻上畫作時。

蘇明學挺直脊背，溫順而隱忍地跪在地上。

陛下看見題詞后，笑得大聲：

「愛卿，你這題詞是什麼意思？」

「臣，心悅陛下已久。」

10

蘇明學恭敬叩首。

他的深色官服下滑一截，露出白皙脖頸。

「胡鬧！胡鬧！」我父親將酒杯扣在桌上，「虧我以前還高看他一眼！」

旁邊桌上的幾個花白胡子老頭也跟著罵：

「這狀元郎真是個狐媚子！早知今日，當初老夫是斷斷不會選他文章的！」

「題詩媚上！心術不正！恬不知恥！」

而陛下則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緩慢地走下臺階。

不得不說。

陛下的外表，是極具迷惑性的，他繼承了先皇后的所有美貌——

面容白皙精致，雙目微睜，略顯慵懶，尖尖的下巴縮在狐裘大衣下面。

陛下伸手，挑起蘇明學的下巴。

簡單的動作，卻帶了三分羞辱。

「……愛卿哄得朕心甚悅。來人，為狀元郎賜座。」

蘇明學的目光帶著依戀，緩慢抬起，落在眼前的明黃色衣袍上。

不知為何。

我心頭猛地一跳。

……總覺得蘇明學這樣的眼神。

令我分外熟悉。

「陛下不可！」

遠處的御史站起來厲聲指責道：

「此子巧言令色、居心叵測，陛下斷不可被其蒙騙啊！」

陛下直起身子，漫不經心地望了過去。

「王大人，身子骨不錯啊。前些日子賞你的三十大板，這麼快就拋之腦后了？

「既如此，就再打三十大板。」

王御史被拖走時，嘴里仍在大喊：

「望陛下勿為小人所惑！望陛下勿為小人所惑！」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飯后，圣上命人點燃煙花，群臣緊隨其后，浩浩蕩蕩前去觀賞。

父親卻眉心微皺，注視著遠方：

「京城外的難民泛濫成災，陛下卻還有心思賞煙花……有造煙花的金錢和時間，不如多去救濟幾個難民。唉……」

當天，宴會結束后。

狀元郎心悅當今天子的傳聞，立刻傳遍了京城。

聽說蘇母半夜闖入蘇明學的書房。

兩人大吵一架。

他們在宅中摔杯砸盞，蘇明學母親嗚嗚大哭：

「……大逆不道，如此斷送前途！你叫我有何顏面去面對你死去的列祖列宗啊！

「你這不孝子，現在就和我回鄉！這官咱不當了！」

可蘇母的話還沒說完。

便不慎落入自家水池，淹死了。

有傳言說，蘇母是被狀元郎親手推下水池的。

但真相如何，旁人無從得知。

只是聽聞。

蘇明學叫人抬走母親的尸首時。

目光決絕。

沒掉一滴眼淚。

11

正旦休沐七日后，百官再次上朝。

這天。

小到御史，大到王爺，包括我父親在內，都被皇上訓斥罰俸。

群臣一開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直到。

之前流傳的那首暗諷狀元郎的歌謠，被陛下禁止傳唱。

王妃也因為曾經在賞梅大會上將狀元郎拒之門外，而被下令禁足一年。

……原來。

被陛下責罰的人。

都曾經和狀元郎有過嫌隙的人！

看來宮宴上狀元郎的一句「心悅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