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著燭光,我看清這是一個玉連環,上面還刻著一行陳舊的小字:余廷恩,周慈君相濡以沫,愿為此環,永不分離。
06
成親那日,我娘拉著我的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明明只是抬著轎子,嫁妝繞著城內轉上一圈,便又要回到余家拜堂。
她卻跟我要遠嫁似的,濕著雙眼把我送上花轎,囑咐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這個日子是特意算過的,不僅吉利還適宜嫁娶,公主跟探花郎也是在今天大婚。
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探花,一個娶了米店家的商戶女兒,一個迎了千嬌萬寵的公主回府。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有好事兒者要比出個高低,打聽我的幾十抬嫁妝有無充數的,又探探公主的十里紅妝有哪些奇珍異寶。
就連席面兒,茶酒喜餅也要論出個一二,當兩家迎親隊伍撞在一起時,更是像油中滴水似的,滿都城都沸騰了。
我掀開轎簾,偷偷朝外望去,公主那邊人人都穿著喜慶,探花郎騎在高馬上滿面春風,正有人在沿街派發糖塊兒喜餅。
我們的隊伍險些兒被沖散,好在并沒有出太大的亂子,繼續吹吹打打前進了。
我正要放下轎簾,卻發現公主不知何時也掀開簾子,表情高傲,正不屑望向我。
我頓時只覺心跳漏掉半拍,前世初見,她便是這樣看我,直言我是個蕩婦,敬的茶水也滿是腥臭污垢。
因我那時已是個「死人」,周慈君的名字不能再用,爹娘便給我改名為周清正,意為清白在心,光明磊落。
公主卻覺得這三個字格外扎眼,在與其他婦人聚會中,多次暗示我德不配名,譏諷說京城去外地的大半男人都上過我的床榻,與我有過魚水之歡。
瞧著那些與我交好過的人為奉承公主,也明里暗里嘲笑我骯臟后,我便斷絕了與外人的來往。
余廷恩見我整日悶在房中,與公主的關系更加惡劣,甚至想要上奏皇帝和離。
公主自然是不愿的,她說如果不是我的出現,她跟余廷恩早就產生了感情,早就幸福安樂的生活,又怎麼會弄得如仇敵般下場。
我放下簾子,將公主的注視隔絕在外,今生她做出了另外選擇,我也期望她能過得快樂如意,與探花郎白頭偕老吧。
淚水顆顆滴落在手背上,我才恍然回神,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懦弱無能...面對這樣的仇敵竟然連恨的勇氣都沒有了...
余廷恩常說我是敢愛敢恨,七分機靈中帶著三分匪氣,裁衣繡花馬馬虎虎,打算盤騎馬卻是樣樣精通,比尋常男子還勇敢豪氣些。
可也是這樣不服輸的性格,讓我受盡了毒打與虐待,龜公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堪稱酷刑。
叫人活著痛苦,尋死更不容易,硬生生將大好的女兒家變作孽鬼,也讓我失了本來面目。
07
京城雖大,但總有走完這刻,花轎穩穩當打落地,外面有人起哄說著余廷恩急躁。
他的輕笑聲破開那些嘈雜鑼鼓聲鉆進我的耳中,我接過他遞來的紅綢,順著指引敬祖宗,拜天地。
余廷恩似乎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只有我發覺順著紅綢傳來的微微顫抖與蓋頭外的炙熱目光。
禮成后,我獨自坐在新房,趁著無人仔細打量著那大紅喜字與精致龍鳳燭,原來它們長這樣,原來女子成婚時,心中會忐忑,會期待欣喜,卻唯獨不會有自卑與恐慌。
「少夫人,少爺說還得鬧一會兒,讓帶喜給您送點吃的來。」一個小丫頭悄悄走進房間,手里端著托盤,里面放著各色酒菜,都是我愛吃跟想吃的。
她放下菜,說了幾句吉祥話,拿過賞錢才走出門口半會兒,又端著滿滿的托盤回來「少夫人,老夫人怕您餓著,也叫我給您端點吃食來。」
帶喜說余伯母忙得頭發都快炸了,好不容易空會兒,見著廚房新出了熱騰騰的珍珠丸子,急忙讓她給送些過來。
看著兩份幾乎一樣的菜式,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對母子常被人打趣,兒子老成穩重,母親卻大大咧咧,但他們對我的態度卻難得相似,生怕我被餓著凍著。
平時有什麼好吃的,鍋里還沒撈起,他們就先送進了我跟我娘的嘴里。
龍鳳喜燭的蠟油堆得層層疊疊,門外傳來談笑與起哄聲,我急忙將蓋頭蓋好,端端正正坐在床上。
門嘎吱一聲打開,又嘎吱一聲被關上,那些吵鬧聲也漸漸遠去。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心卻像鼓點兒似的跳動,連呼出的氣息也變得炙熱。
余廷恩拿起玉如意,輕輕掀開我的蓋頭,眼中喜色似如烈酒,使我只瞧上一眼,便已醉倒昏沉。
他向來是克制的,就連喝交杯酒也是淺嘗輒止,卻在酒杯還未放下時,唇舌便印上我的嘴角。
明顯青澀的動作帶著些來之不易的粗暴,往日最守禮的謙謙君子強硬握住我的手腕,低聲說道「別怕,我會輕些的。」
08
長輩常說女子剛嫁作新婦,婆母無論是站規矩還是打罵,那都得聽著依著,要萬分的恭敬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