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你很能干。」吃飽喝足,他眉目舒展,唇角皆是笑意,「不過還得想辦法多攬客,汴京城花銷大,喝口水都得花錢。」
我點頭如搗蒜:「誰說不是呢!我想法子了,日后我就邊炸餅邊唱小曲兒。」
盧璟唇角的笑更深了:「唱曲兒?」
「對啊,我先給你唱一段聽聽。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恣意憐吶——」
我見他不信,立即學著裊娘的模樣,扭著腰身,翹著蘭花指,刻意壓低聲音唱了起來。
「咳咳咳——」盧璟突然嗆住,棱角分明的臉上不知為何涌起兩團異樣的紅。
「你、你知道這曲兒是何意嗎?」
待氣息喘勻,他面色尷尬地出言相問。
我搖頭:「不知道,是與我同租的小娘子教的,大概是歡迎食客再來的意思。」
「這曲兒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何意?」
盧璟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卻又不得不說:「是、是姐夫和小姨子偷情私會。」
「啥?!」我的臉登時火辣辣地燒起來。
姐夫偷小姨子,真是臭不要臉!
這該死的花裊娘,居然教我唱這種騷詞浪曲兒,我絕饒不了她!
鋪子里的氣息忽地詭異起來,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盧璟卻突然站起身來。
「我該走了,這曲兒日后不要再唱。我家中有很多陳年小報,留著也是壓箱底,明日我差人給你送些,汴京人識字的多,又都喜讀報,放在你鋪子里也可替你多招攬些客人。」
我大喜:「這怎使得?多謝你!這頓飯我請了。」
「萬萬不可,你小本生意。」他掏懷就拿錢。
我與他在鋪子里拉扯起來:「你別瞧不起人,你是有錢,可我也沒窮到那份兒上。」
我伸手推推搡搡,一直把他推到馬前。
他肌健神武,身量亦高出我許多,被我這小小女子一推,反倒不好再說什麼。
于是,他自馬上取下一個袋子遞給了我:「這是我方才在州橋夜市給族中子侄買的小玩意兒,留給你阿弟玩吧。不許不收,否則小報不給了。」
說罷,他含笑飛身上馬,一勒韁繩消失在汴京的萬家燈火之中。
第二日,盧璟果然派了家中一位喚作劍聲的隨從送來整整兩大箱子的小報。
我激動得結結巴巴:「盧官人真是太慷慨了。」
劍聲笑:「我家郎君是個熱心腸的爽快人。」
「他是不是很有錢?」我壓低聲音好奇地問。
「郎君從不在意錢。」
天爺啊,從不在意錢?
可他又送小報又送小玩意兒,我咋還他的情兒啊?!
那日盧璟送了佛留一堆小玩意兒,千千車、懸絲傀儡、竹蛇、風車、六環刀、八卦盤、噗噗噔兒和猴風箏,少說也價值好幾貫錢。
這可把佛留給歡喜壞了。
自從跟了我,他每日就知道去撿破爛換蒸棗。
這回突然得了這麼多好玩意兒,破爛兒他也忘了撿了,蒸棗也不纏著我買了,每日拿著六環刀哼哼哈嘿地比比畫畫,還總跟在我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追問:
「盧家哥哥啥時候再來?」
06
佛留的盧家哥哥沒被他念叨來。
倒是在中元節的傍晚,被他自巷口撿回一個老婦人。
這老婦人頭戴金簪,一身綢緞,偏偏腦子不太清楚。
我問她的家在哪里,她只搖著頭說忘了。
那一日,州西瓦子人滿為患,很多百姓在汴河上放完蓮花燈便擠著去看傳統佛劇《目連救母》,裊娘在瓦子里忙得腳不沾地,迎春姐也回鄉去祭奠亡夫,所以她們兩人都一夜未歸。
我本也打算帶著佛留一起去汴河為珍兒姐姐放蓮花燈的。
但見那老婦人糊里糊涂,我只能囑咐佛留好好地照看她,自己則一個人去了河邊。
可不料,待我回來時,卻發現屋里的一老一小聊得正歡。
只聽佛留問:「婆婆,你喜歡玩千千車還是風車?」
老婦人道:「我家大郎喜歡六環刀。」
「那我把六環刀借你玩,你別玩壞了。」
「我想吃白玉糖糕。」
「白玉糖糕是啥?我還剩最后一顆蒸棗,是給阿姐留的,甜死了,你愛吃不?」
我駐足在門口聽著,一股莫名的酸澀忽然涌上心頭。
老小孩和小小孩,他們皆是如此純粹,如此友善,如此天真。
這腌臜的世道啊,縱是再苦,也總有苦中一點甜,就像佛留偷偷為我留下的那顆蒸棗一般。
那一夜我躺在地上睡得很糟糕,因為我一直豎著耳朵聽街上的動靜,私心想著萬一有人來尋親,我也能及時醒來。
可佛留他們兩個在床上卻睡得很香,大呼嚕和小呼嚕此起彼伏,跟汴河上的夜半水聲似的。
果不其然,到了五更時分,鋪子一開門便有人尋了過來,竟是劍聲。
劍聲面色凝重,站在鋪子前不抱希望地匆匆一問:「李娘子,你昨日可見過一位失散的老夫人?」
我點頭:「見過。」
劍聲問完便抬腿要走,這一只腳剛邁出去又驟地懸空縮了回來。
「你見過?!」他激動得當場破了音。
「見過啊。」
「在哪兒?」
「在我的床上呢,睡得正香,她是?」
「大郎君——大郎君——」劍聲聞言拔腿就跑,很快,盧璟騎著馬帶著一隊人匆匆趕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