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開始往前,通道很長看不到盡頭,我一直跟在他身后,路過一處斑駁的紅墻,看到一枝紅梅探出了墻頭,清冽卻不失嬌艷。
又走了很久,我忽然一頓,一抬頭又看到了先前見過的那枝紅梅。
我微訝。
「喜歡?」太子問我,劍眉微微挑起一個輕快的高度。
我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到紅梅,點頭道:「好看的。」
「墻外的好看,還是墻內的好看?」他問我,這一次眉梢的輕快壓平了,淺淡的端肅,和這威嚴的宮墻融為一體。
我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
我懂了他的暗示。
他終將是墻內人!
這次我沒答他。
他似乎輕嘆了一聲,又折身往前,走了十多步便是一道角門,角門外就是內務府。
我和他選了樣式,坐在庭中喝茶等工匠出匾額成品。
「徐當家。」
「在。」
「你怕孤嗎?」
「是敬。」我抬眸看向他,抿唇淺笑,「殿下龍章鳳姿……」
太子笑了,笑得促狹,我錯愕地看著他。
「墻內的花是少了些野趣,可若有人陪你看,是否會彌補遺憾?」
我緊張謹慎地拿捏著分寸。
「殿下,年復一年花不變,可,人難留。」
太子的視線在我臉上流連一瞬,輕嗯了一聲,「你說的不無道理。」
我松了口氣。
「你家中可有梅?」他又問我。
「家母喜歡蒔花弄草,冬日除了幾株梅以外,還有山茶也會爭艷待春。」
我語氣比方才輕快,他察覺了,深看我一眼,又笑了。
他笑起來很親和,仿佛攏著許多的溫柔。
「那孤,能去你家賞花嗎?」
我又驚愕。今日在他面前失態多次,情緒幾乎被他的言詞牽著走。
「當然可以,殿下能去,是我家門之……」
他又打斷我的話,笑著道:「徐當家不是讀書人,可官腔卻說得極好。」
我垂首,很想擦一擦額間的汗。
「就這麼定了,稍后孤送匾額去你家,你請孤賞花吃飯作為答謝。」
他似是不想再聽我的官腔,起身去了后院。
我撫著心口。
太子坐自己的馬車,我在自己車上,他走在前面,我跟著他。
兩側是首尾相連的鞭炮,剛得了通知的徐氏伙計們捏著線香摩拳擦掌,隨著一聲內侍高喝,街道兩邊濃煙翻滾,鞭炮氣勢如虹。
青禾手舞足蹈,「小姐,晚上奴婢去祠堂,給每個祖宗上香,告訴他們徐氏因您光宗耀祖!」
我捏了捏她的臉,「那請他們繼續保佑我。」
伙計們抬著框子,滿街散銅錢,半城人給我道賀。
我索性下了車,走在人群中接受大家的善意,告訴他們這三日徐氏炭鋪半價,通宵不眠。
百姓們更是欣喜,恭賀的話連綿疊疊。
太子的馬車被隔在了人群包裹外,我猜他想避嫌,便沒有去打擾他。
兩刻鐘后,車停我家門口,我娘已換了為過年裁做的新衣裳,端莊富貴地帶著一家仆眾跪迎御賜牌匾。
金燦燦的牌匾掛上門頭,我娘將一袋袋金子塞在內侍手中,內侍喜笑顏開一迭聲恭賀著。
轟天似的鞭炮聲中,忽然有熟人出現在我面前。
青陽郡主穿著一身的淺紅,背著手仰頭打量匾額,又轉頭看著我。
挑眉道:「御賜牌匾?我當圣上會封你個五品官呢,哦,你是身份卑賤的商女,這殊榮你是配不上的。」
在一側,宋寅正目光閃爍。
「郡主別惹我,」
我淡淡揚眉道,「我不高興了,就去扇我始亂終棄的前未婚夫,不體面的是你們。」
我忌她身份,自是忍她三分,可對宋寅,我就不必了。
郡主臉色一沉,打定主意要掃我的興致,「你不敢!哦,今日宴席就不請徐當家喝酒了,畢竟席上來往的都是貴人,你去,不合適。」
我垂了眼簾正要開口,忽然人群讓開,太子行至前來。
他負手而立于我身側,面色沉凝地看著青陽郡主。
青陽郡主的臉瞬時失了血色。
10
太子問郡主:「你和徐當家不愉快,因何事?」
「太子哥哥,我……」青陽郡主戰戰兢兢,說不出。
太子卻執意要問她:「說說看,孤好給你做主。」
青陽郡主紅了眼眶。
宋寅上前來行禮,欲解釋,太子略抬手,宋寅只得再次退下去。
青陽郡主語噎,她如何能告訴太子,她仗勢逼我退婚后,卻依舊吃醋我和宋寅舊情而對我不滿?
「你既說不清,那便是你刁難生事。明日開始,禁足一月。」太子說完,掃了掃袖子,「走吧。」
青陽郡主丟了臉,哭著跑了。
宋寅追著她而去,又回頭狐疑地看了一眼我和太子。
人群竊竊私語,說著宋寅棄了我攀青陽郡主高枝的事。
我感覺奇妙。
因為太子素來內斂,按他的行事風格,是不會在大庭廣眾訓斥青陽郡主的。
可他沒有,直白地不給青陽郡主留任何的臉面。
他是有意地在給我撐腰。
我抬眸看他,他正朝我看來,我忙垂下眼簾,低聲道:「外面冷,殿下進府中吧。」
「嗯。」
他走在前面,我隨在他身后。
我娘已在和他的隨行內侍打聽太子喜歡的菜品,她預備親自下廚。
賞花不過一刻,我陪太子去了我的書房。
他看了我不少字畫,我畫得不好,單純是心情不暢時的消遣。
吃飯時,他執意讓我和我娘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