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了拎腰側鼓鼓囊囊的錢袋,決定回去給花瀲加雞腿。
正這麼想著,花瀲就湊到我身邊,挨著我拔開了一瓶花露的塞子。
「不是都賣光了嗎?」
他笑嘻嘻地將花露滴在指尖,點在我耳垂上。
「這瓶是我專門為阿愿留的,阿愿也是女孩子嘛。」
我不自在地抬胳膊抹了下耳朵:「我要擦家里有的是,賣了多好。」
「哼,就你個守財奴,認識你這麼久也沒見你擦一次。」
我沒接話。
那些愛打扮的女子總是有人疼有人愛,我孑然一身,擦給誰聞,又取悅于誰呢?
花瀲見我沉默,找話般地說:「真看不出來你還會做花露這種精細活。我以為你糙得只會使蠻力。」
我咬了咬下唇肉,笑道:「是我娘教我的。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現在已不大能記清她的臉了,但我娘教我的東西,我一樣也沒忘。」
花瀲看了看我,仰身躺倒在牛車上,枕著胳膊看天上的云。
許久才說:「我娘也走了,剛走沒幾年。只是她臨死了還惦記著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心心念念讓我去認爹。
「她哪里知道,那男人現在被他那些風流債整癱在床上,幾個兒子又廢又作,都眼巴巴地盼著他歸西呢。」
我問他:「那你不趁他尚在世的時候去看他一眼?」
花瀲沉默片刻,沒了平日的浪蕩勁兒,言語中都透著狠戾與憎惡。
「等他閉了眼,我就帶著我娘的玉佩去看他一眼。生而不養,他不配當我爹。」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專心趕我的牛車去了。
過了會兒,他湊頭過來,趴車上歪頭看我。
「你怎麼不像勸那魔頭一樣勸我呢?叫我不留遺憾什麼的?」
我推開他湊到我臉旁的腦袋,斜他一眼。
「你和屠戾又不是一碼子事兒。他面對的是仇人、是叛徒,你面對的是你爹。如果你不想去見他,那他對你來說就只是陌生人,但事實上,你想與不想,心里已有定奪,我勸與不勸,與你無礙。」
花瀲輕輕地應了一聲,又嬉笑著說:「那我聽阿愿的。若是阿愿讓我去,我便勉強見他一面。若是阿愿不讓,我就等他咽了氣再去。」
此時,他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眼里的情緒卻極淡極淡,透著難得的認真。
看著我的眸,像要把我吸進旋渦中去。
我拍拍他的腦袋,安撫般地說:「那就去吧,橫豎也要去的,不是嗎?」
8.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
家里的碗筷多了幾副,衣柜里塞滿了各式男子的衣服。
就連被子都在三人的強烈要求下,由一床改為三床。
我扯了布回來改被子的時候還嫌他們毛病多。
「你們再過幾日恢復好了就要走了,三個大男人能不能將就將就?一個賽一個地嬌氣。」
他們三人其實早就調養得差不多了,偏偏對要離開的事情閉嘴不提。
反倒逮著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吵嚷嚷個不停。
花瀲:「還不是臭神仙一天到晚在被窩里放屁,在天上不食五谷雜糧,一落人間就管不住嘴,天天跟放炮似的,把我都熏臭了。阿愿,你不會因為我臭了一點點就不愛我了吧?」
我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不會,我本來也不愛你。」
他撒潑耍賴地在炕上打滾,滾到我腿邊就像只貓一樣地蹭:「嚶嚶嚶,女人就愛口是心非,我懂的。
」
……
烏木清原本蹲外面洗碗,聽了話就急赤白臉地從門口進來。
「死狐貍,你說誰放屁?你不放屁,你是不是連屎都不拉啊?你當你是只喝露水的仙女啊。」
要往前推些日子,我是絕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神仙就是我初識時那個端方出塵的烏木清。
可,近花瀲者黑,是萬年定律。
我已經習慣了逐漸粗俗的元義仙君。
我一邊讓烏木清淡定,一邊指著門口說:「要打出去打,上次你們拍壞的桌子,可費了我不少銀子買新的。」
兩人就吵著嘴瞪著眼去了外面。
可打著打著,不知怎的就變成了三人混戰……
我突然就想起了他們之前跟我說的。
我撿到他們的那天,其實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三個人無冤無仇,卻拼了命,打成了三敗俱傷、半死不活的局面。
而起因,不過是烏木清聽聞有邪物為禍人間,便請命下凡,剛落到地就見到了失魂落魄的屠戾。
想也知道當時烏木清那張滿口正義道德的嘴能說出什麼難聽的話,正趕上屠戾心灰意冷、滿腹邪火,兩人便打了起來。
而花瀲,純粹是個腦子有病的。
他路過就路過,偏偏要嗑著瓜子在旁邊看熱鬧,光看還不過癮,嘴也欠欠兒地找打。
烏木清一看,又是奸邪之物,必與這魔頭是一伙的。
屠戾一看,又來一找死的,毀滅吧世界。
于是,三個人就打起來了……
好不容易在三人的吵架拌嘴中拼湊出完整真相的我,只想說:「你們三個有天定之緣,合該同床共枕五百年。」
而現在,聽著外面一會兒碎幾個花盆,一會兒倒幾個架子,乒乒乓乓、噼里哐啷的,我實在是坐不住了。
我別了針,往門口一站,看著滿院狼藉,一股無名火直往上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