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契到手,春花樓我是不會再回去了。
08
我在上京客棧住了幾天,打聽到了一支準備去宛南的鏢隊。
那里是阿娘到死都沒能回去的故鄉。
她總說宛南風景好人也好,若非遇到我爹,她是不會離開的。
可這一走,便再無歸期。
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樣貌,我定做了好幾件夾棉的衣服。
穿上之后身材臃腫了好幾倍,再涂黑了膚色和五官,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相貌。
從上京到宛南兩千里,我們也曾經歷過生死考驗。
鏢隊管事收了錢還算盡心,到底把我平安送到了。
我按照阿娘的回憶,找到了那條小巷子。
過了十多年,巷子里住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我沒阿娘的戀愛腦,也沒樓里姐姐們攀高枝的野心。
遂在巷子里租了個小院,打算在此渡過平淡的后半輩子。
因為讀過些書,我在鎮上書嗣尋了個抄寫的差事。
老掌柜年過四十,還一板一眼的讀《九經》。
在他的銳評之下,我的字從繡花枕頭,逐漸演變的有棱角了。
這日,他從書柜里抽出一本詩詞帖,略帶惋惜的道:「你瞧瞧我手里的詩詞帖,這可是當朝駙馬沈辭的親筆,哎,可惜了!」
在千里外的小鎮上聽到沈辭的名字,我其實是有一瞬間懵逼的。
我愣愣問他:「可惜什麼?」
「沈辭少年成名,本可以在官場上大放異彩的,若是不做那勞什子駙馬,他也不會惹得陛下震怒,也就不會被發配邊軍了!」
沈辭被發配了?
09
詢問之后,我從掌柜嘴里聽到了三個版本的故事。
有說沈辭逛花樓得罪長公主的,還有說沈家待公主不好被陛下懲治的,還有說是沈辭不行,被長公主厭棄的。
總之一句話,這一切都是沈辭的錯。
長公主成功和離,而沈辭被陛下發配成了玄甲軍的一名小兵。
玄甲軍守護我朝南部邊境,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
沈辭一個拿筆的文人,連我這個姑娘都掙不開。
我很難想象,他能在吃人的戰場上存活下來。
從那天開始,我便一直留意著玄甲軍的消息。
不出意外的話,沈辭是因為我才會遭此劫難。
前方一有戰事,我就開始失眠。
直到十五那天,我去縣衙送書,冷不丁聽到兩個捕快聊天。
「玄甲軍這次傷亡慘重,聽說沈家那個前駙馬,追著敵人深入迷霧林,到現在音訊全無!」
「嗨,尚公主有什麼不好,只要把公主哄好了要什麼沒有,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通過他們的聊天,我才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宛南下邊,是南陽城。
迷霧林在南陽城外二十里,玄甲軍被敵人挑釁,副將殷開帶著自己的小隊出城殲敵,結果正好中了對方的包圍。
沈辭是殷開小隊的一員,自然也沒躲過。
殷開靠著弟兄們的拼死博抖闖出了迷霧林,但卻把沈辭丟了。
即便不做駙馬了,可沈辭還是丞相公子。
玄甲軍抽不出人去尋他,所以在各個衙門召集人手去尋。
10
宛南縣不大,捕快們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去冒險。
我頂著黝黑的臉問,去尋人給多少錢?
懷里揣著五兩銀子后,我跟著尋人的隊伍出發了。
五兩銀子買一條命,有的是人愿意出錢,也有人愿意豁出命去掙錢。
迷霧林很大,尋人的隊伍全部被打散。
我跟在劉春后面走了半天,一不留神從山坡上掉了下去。
灌木叢將我擋在半路,卻也劃破了我的臉。
我捂著胳膊站起來,冷不丁瞧見了石頭后的一截衣袖。
等我小心翼翼轉到那邊,探出的脖子被一雙冰冷的大手捏住了。
「說,誰派你來的?」
我舔了舔嘴唇,有點難為情。
「官府說只要來找人就給五兩銀子,比我抄幾個月書都掙的多!」
沈辭醞釀了無數盤問的話,都被我這一句回答抹了過去。
他自嘲的笑了笑,臉色蒼白跌回了地上。
「你走吧,就當沒見過我!」
看他的樣子,我不免同情道:「你別破罐子破摔啊,長公主不喜歡你,你換個人喜歡不就行了,沒必要在這自暴自棄!」
被拋棄就要死要活的人,是最蠢的。
不知道是不是長公主三個字觸碰到了沈辭的傷心事。
他咳嗽兩聲,交代一句別讓任何人知道我還活著,便暈了過去。
我把人翻過來一看。
好家伙。
沈辭背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血都快流干了。
我掏出懷里的止血藥,找了半天才想起忘帶紗布了。
沈辭的衣衫都濕透了,我便用刀割開衣擺,掏出一坨棉花蓋在他傷口上。
11
為了沈辭的傷口,我夾棉的衣服都快被掏成篩子了。
也不知道為啥,他臉色越來越蒼白。
嚇得我趕忙把帶出來的藥一股腦塞他嘴里了。
他不讓說他的行蹤,我在迷霧林茍了好久。
要不還得說是我運氣好。
背著沈辭走出迷霧林不久,便遇到了進城賣果子的果農。
一夜過去,沈辭再睜眼的時候,我們已經坐上了回縣衙的牛車。
看著身上淺粉色的外袍和花臉的我,沈辭難得沒有出言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