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騙不了我。
他眼里,已經不再只有我了。
我盯著那幅畫出神,嘲諷地笑出聲。
笑著笑著就哭了。
「宋翎杭,你失約了。」
我當著他的面,拿起那幅畫,一點一點地撕掉。
宣紙撕裂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書房,聽起來無比刺耳。
宋翎杭伸出手想觸碰我的臉,舉到半空,又猶豫著放下了。
他神色慌亂,不知道要跟我說些什麼好,索性就都不說了。
我看著畫像一條條地散落在地上,隨著他走出去帶起的一陣輕風,翻轉著飄出了門外。
那日的落日晚霞燒紅了半邊天,余光刺得人心里發痛。
我的臉上云淡風輕,可誰也不知道我的牙咬得有多緊。
真是可悲、可笑、可嘆!
我為他甘心入了這場戲,卻只看到了他決絕的背影。
4
我渾渾噩噩昏睡了三天,提不起一絲勁兒。
爹娘跟兄長們都快愁壞了,家里的大夫來了一個又一個,卻對我郁郁寡歡的病因無從下手。
娘親不知從何處聽說了廣濟寺的圣僧近日將遠游歸來,跟爹爹商議著要帶我去趟寺廟祈福,去去這突如其來的病氣。
我心中深知這書里描寫的圣僧能窺探天機,一言頂萬金,卻只贈有緣人。
這有緣人,恐怕也只有大女主蘇慕兒有這福氣了吧?
我不愿拂了爹娘的好意,第二天就任由二哥護送著我和娘親前往廣濟寺。
我靠在她的懷里假裝淺寐,腦中不受控制地思索,人被劇情操控失了意識,應該如何挽救?
娘親輕撫著我的背,輕言細語地與二哥訴說著擔憂。
「聽說這些天京城里許多權貴都往廣濟寺去了,我們出發的這般晚,也不知是否還有寮房可以供我們居住?」
「若不然只能住在山腳下,可嬌嬌如今病懨懨的,還是稍有不便啊。」
為了縮短路程早點到達廣濟寺,二哥親自驅車抄了近道。
偏僻的山路異常崎嶇,顛得人特別難受。
「快閃開!」
二哥突然一聲吆喝,緊接著馬車猛地剎停。
我跟娘親毫無防備,被慣性帶著甩出了馬車外。
二哥趕忙跳下馬車扶起我們,轉頭憤怒地大聲呵斥前方擋路之人。
「哪里來的瘋和尚?有路不走偏擋道,還不快讓開!」
我摩挲著擦傷的手臂,順著二哥的視線看向對面。
狹窄的小路兩邊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屬實是有些偏僻的。
窄道只能容下一輛馬車的大小,而道路中間,赫然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科頭跣足的老和尚,喝得醉醺醺的,通紅的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意。
二哥見他不做反應,氣得正要沖上前去。
我一把扯住二哥,就聽見對面傳來清脆空靈的聲音,「這位施主,我們既有緣相見,貧僧送你一句話:守得云開見月明,靜待花開終有時。」
「你這和尚瞎說什麼瘋話呢!我們還需趕路去廣濟寺見圣僧,還不速速讓路!」
這和尚著實有趣,見我二哥無禮,笑瞇瞇也不生氣,又自顧自說著,「貧僧一貧如洗,這身上身無分文,唯有一串佛珠不值幾個錢,倒不如贈給你這小姑娘,也算是緣分一場吧。」
我好奇地看向他手掌上那串黃色佛珠,珠子顆顆飽滿圓滑,顏如佛陀紫金光聚之妙色身。
只一眼,我便覺著歡喜,很想得到它。
我從馬車暗匣子中拿出全部的幾個金銀錠和幾串銅錢,盡數交到老和尚手里。
老和尚哈哈大笑,只拿取其中一枚銅錢,將剩余的銅錢和金銀錠又悉數返還給我,而后將佛珠戴到我的手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佛珠觸到我手上的那刻,我竟覺得它泛著一層金光,一閃而逝。
「姑娘,我觀你心意本純良,是大善之人且氣韻不凡,此佛珠能留住你的機緣氣運,切記要仔細佩戴。」
我覺得自己有些悟了,忙追問道,「高僧此話何意?」
只見那老和尚站起身來,搖搖頭不茍言笑,「天意豈可測,一朝無所憂。」
說完朝我們略一施禮,搖搖晃晃地唱著不成調的怪異曲子朝著遠方走去。
我聽得云里霧里,卻清晰聽見遠方那不成調的曲子中傳來幾句。
「霧里看花花非花,水中望月月非月,是非真假假亦真,善惡正邪邪亦正。」
「將死之人未死,局尚可破也,奇哉怪哉……」
我心中一下子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5
我坐在院中提筆寫寫畫畫理清思緒,娘親坐在我身邊拿著繡花女紅又重重嘆了口氣。
前幾日礙于我與娘親都摔傷了,只能匆匆返回家治傷。
我倒是不甚在意,我娘卻是一直耿耿于懷。
我好笑地勸慰她,「娘親,別再嘆氣了,你看我這病氣不也好起來了嘛。」
說起這事我娘就忍不住埋怨,「要不是那怪和尚,我們也不至于錯過了與廣濟寺圣僧見一面的好機會,娘一想到這事心里就難受得很。」
我在紙上落下最后一筆,平心靜氣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我娘嗔了我一眼,轉而談起了近日京城里的八卦傳聞。
「欸,婉晴那丫頭可還好嗎?我聽說自從那位遺落民間的嫡小姐回府后,圍著她的事兒就沒停歇過,也不知道這嫡女認回來是福是禍,鬧得整個蘇府雞犬不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