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但太子不愛我。我生育難產,他說要去母留子。我喪期未過,他娶我表姐回家。他們恩愛有加、生兒育女,生活幸福美滿。
而我的孩子,卻受盡委屈,過得生不如死。
我化作一縷幽魂,躲在陰暗的角落,眼睜睜看著他吃不飽、穿不暖。
看著他被人踹翻在地當馬騎,看著他為了一顆糖葫蘆學狗叫……
我已是只游魂,世上所有的苦難與齷齪都可忍受。
唯獨見不得的,便是從我身上掉下的這塊肉,被糟踐得不成人樣。
所以,我重生了。
1
太醫宣布我有喜的時候,我躺在榻上,一時恍惚。
難道我真的重生了?
忽然有人撲倒在我手邊,聲淚俱下地懺悔:
「寶意,是我不好,沒能看護好你,你打我吧,千萬別憋著,省得驚動胎氣。」
我還不太適應這具溫熱的軀體,只能轉動著眼珠子,死死盯著她,我的表姐,柳書媛。
「毒婦……」
我一張嘴,聲音啞得像是吞了口沙子。
大概是我目眥欲裂的神情太過可怕,我的夫君、太子宋檀怕我動手傷人,派人將表姐攙扶到一邊。
宋檀坐在我身邊,為我掖掖被角,怪罪我:「怎麼好端端地走路也能摔倒了?孤知道你性子頑劣好動,但眼下也是要當娘的人了,日后得多加小心。」
謀害皇家子嗣是死罪,宋檀卻三言兩語,就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他看著我,神色柔和,一眉一眼深情款款。
天下人都贊他對我愛護有加,卻不知道這副風姿出眾的皮囊下,是怎樣的鐵石心腸。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上輩子我死后,白日里他在我的棺槨前跪首垂淚,背地無人時,卻將柳書媛摁在供桌上與她翻云覆雨。
……我恨不得立刻扒了他這張虛偽的皮!
他不是喜歡柳書媛,喜歡到不惜對我痛下殺手麼?
那我便如他所愿,成全他們這對野鴛鴦。
我要他們縱情偷歡,然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柳書媛站在角落,挑釁地瞥我一眼。
我是怎麼摔的,她比誰都清楚。
而我們都知道,宋檀不可能為我傷她。
上輩子我糊涂,把這事兒捅到御前,大鬧了一場。
圣上雖降罰于柳書媛,但因我拿不出證據,估摸著心里也覺得是我任性。
再加上柳書媛主動請纓,為我上靈山祈福,三跪九叩,賺足好名聲。
到最后,只有我落得個刁蠻善妒的名聲。
我慢慢攥起拳頭,看著躲在宋檀身后的柳書媛,在偷偷對著我,幸災樂禍地笑。
2
十二歲那年,柳書媛她爹被馬賊劫殺。
柳家上下失去倚杖,她只能隨她母親,來投奔我母親。
后來我娘死了,她們母女倆,還住在我們府上。
相比于我的驕縱,柳書媛的確如宋檀所說,乖巧懂事,惹人憐愛。
父親要給她置辦新衣裳,她說太破費,堅持不要,卻在私下偷穿我舍不得穿的舊裙子。
那條裙子是我娘親手給我做的,她去世很久了,想她的時候,我就抱著裙子說說話。
就好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
柳書媛明明就知道,那條裙子對我有多珍貴,她還是偷偷穿著它,故意摔了一跤,蹭壞了我娘親手繡在裙子上的迎春花。
那天我發了好大的火,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小偷。
等我父親回家,我哭著去告狀,想要他抱抱我,哄哄我。
柳書媛跪倒在地上,使勁磕頭求饒,求我別趕她走,她只是覺得我的裙子很漂亮,就穿了一下。
她頭發亂糟糟的,嘴角也帶著血,灰頭土臉的,好像被人打了似的。
明明,我什麼都沒干。
父親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罵我沒教養,都怪我娘,把我寵得無法無天。
就連宋檀也心疼柳書媛,把自己的手帕,遞給她擦眼淚。
宋檀最愛干凈,他的手帕,連我都沒用過。
從那一天,我才知道,我爹愛上了柳書媛的娘,我的姨母。
至于宋檀,從前那個捧著糖葫蘆、在大雪里等我半日、只求我消氣看看他的少年,終于也捧著這顆心,送去給別人了。
只可惜我當時識人不清,守著年少時短暫發生過的愛情,直到死也不肯放手。
連累我的孩子,也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3
重生后,我在榻上休息了大半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宋檀都察覺出我的不對。
按照我從前的性子,是一定會利用孩子做文章,把太子請到我這里來的。
但現在我想起宋檀,只恨不能重回到,還未嫁給他的時候。
可惜我想躲著他,他偏又來上趕著找我。
宋檀進門后,便對我噓寒問暖。
我知道他此行目的,心下冷笑。
前一世,他與柳書媛在此時已偷食禁果。
此番來找我,他的關心是假的,讓我點頭答應給柳書媛個名分,才是真的。
上輩子我妒火中燒,口不擇言。
以死相逼才叫宋檀松口,卻也將善妒的名聲坐實,惹得所有人對我厭惡。
如今他再度開口,我端著杯盞,久久未語,片刻后,我輕輕點頭說:「寶意就知道……你我終究會走到這一步,年少時所說的戲言,如何能作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