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時,我的箭術已經與靖寧不相上下。
短短七年,冷宮里死去十五個女人,也有不少女人被送進冷宮。
她們瘋的瘋,傻的傻,好像皇宮真的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打著強身健體的名號日日練武,閑暇時跟著婼儀讀書識字,生活沒受什麼影響。
冷宮里發生的一切,仿佛與一墻之隔的桂殿蘭宮毫無關系。
我開始有些焦躁不安,我不知道該怎樣為靖寧平反,也不知道該怎樣為自己復仇。
單憑我的力量,想要做成這些事情簡直難于登天。
我害怕我多年來的努力付諸東流。
靖寧看出我的焦慮,索性大手一揮把她最心愛的佩劍送給我:「這是我家的傳家寶,劍名為飲冰,殺敵、防身皆為上乘,你用它來好好地學劍法,爭取早日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
我接過飲冰劍,這是我第一次接觸軟劍。
劍身柔軟如絹,卻削鐵如泥。
我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靖寧騎烈馬持飲冰殺四方的颯爽英姿。
「靖寧,如果可以離開這里,你想去哪兒呢?
靖寧望向宮墻外四四方方的天空,真切地一笑:「西北,我想回西北。
「西北有大漠,有雄鷹,有烈馬,有濁酒一杯,也有我最想要的自由。」
又是一年秋,皇后忽然病重,消息傳到冷宮時,婼儀打碎了一盆好不容易養大的菊花。
當晚,婼儀趁夜離開了冷宮,我則坐在床榻上一直等著她。
我怕婼儀一去不回。
婼儀并未離開太久,不過一個時辰后她便回來了。
回來時,婼儀眼眶濕潤,一見到我她當即跪地:「奴婢求公主殿下去看一眼皇后娘娘吧。
」
原來,婼儀是皇后安排在我身邊的人。
這麼一想,好像早有端倪。
砍去右臂后便被丟進冷宮的嬰孩,若無流水般的名貴藥材吊著命,怎麼可能在冷宮這種地方活下去?
我跟著靖寧習武,若非有人在暗中打點,否則怎麼可能傳不到那位九五至尊的耳中?
可是,奴婢……
怎麼短短一個時辰,我視如生母的女人就與我劃清了身份呢?
我盯著婼儀的頭頂看了半晌,才緩緩地開口:「你是以什麼身份求我?鳳儀宮的婼儀還是……冷宮的婼儀?」
我相信婼儀知道,如果是后者,不論她提出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
婼儀把身子伏得更低,她說:「奴婢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婼儀,懇請公主殿下去見皇后娘娘一面。」
她給了我選擇的權利。
我也做出了選擇:「本宮不愿。」
04
皇后薨逝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她熬過了素秋,卻沒撐過寒冬。
婼儀跪在雪地里遙遙地送別皇后,我和靖寧站在遠處看著婼儀。
靖寧問我:「你怨皇后娘娘嗎?」
我笑了笑,回道:「說不怨好像不大可能,我寧愿她沒生下我。不過我也沒那麼恨她,至少她把婼儀送到了我身邊。」
那天過后,婼儀一病不起,我則發了瘋似的連朝接夕地習劍法挽長弓。
我不知道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次年春天,冷宮起了一場大火,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我和婼儀、靖寧已經到了許州。
婼儀說,我們要去邕州,邕州太守是皇后娘娘的親信,邕州等地也有皇后娘娘派人暗中組建的軍隊。
我點點頭,問道:「冷宮的女人全死了嗎?」
見婼儀沉默,我又問:「皇后費了這麼大勁兒送我去邕州,究竟想干什麼呢?」
婼儀從身側找出一個檀木盒,然后恭恭敬敬地遞給我:「公主殿下,這是娘娘臨終前讓奴婢離宮后交給您的。」
我倒也不客氣,直接伸手接過檀木盒并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支九尾鳳釵,難掩風華。
「公主殿下,國師那句『中宮嫡女,會挽雕弓,則天下易主』并非妄言。
「但國師完整的預言分明是『中宮嫡女,會挽雕弓,則可,乃大吉之兆』。
「可此話被陛下得知,陛下甘愿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秘密地誅殺國師,還篡改國師的預言,只為斷您手臂,陷您于水深火熱之中。
「皇后娘娘為護您周全,在有孕八月時把奴婢送上龍床,又在奴婢盛寵時與奴婢演了出戲,借此機會把奴婢打進冷宮,只為您出生后有人能夠照顧您。因為陛下根本不可能讓娘娘把您養在身邊,可娘娘沒想到,陛下竟直接斷您右臂,全然不給您留活路……」
婼儀還欲再說,我卻輕輕地抬手打斷了婼儀的話:「若睿王有治國之能,我也不會挽弓,她還會為我下這麼大一盤棋嗎?」
睿王是皇后的嫡子,雖自幼養在皇后身邊,可治國才能在眾多皇子里并不突出,也不如姜貴妃的逸王得皇帝寵愛。
朝中不乏朝臣提議立儲,半數朝臣認為立儲應以嫡不以長,半數朝臣則認為應立長子逸王為太子。
兩黨分庭抗禮,而近年來皇帝愈發疑神疑鬼,生怕皇后母族動搖他的帝位,便有意無意中削弱了皇后母族的權勢,將多數趙家的族人分派到遠離上京的地方,以至于姜貴妃母族的權勢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