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看見了一旁的美人恭敬地朝著貴妃跪下。
「你!是你!」她恍然大悟,陰毒地指著貴妃。
「竟然是你這個賤人!我就該殺了你!我早就該殺了你!你與陸采薇那個賤人交好,還搶了我的太子妃之位,一樣讓人作嘔!還有你!你這個賤婢!」
「娘娘不必惱怒。」
美人聞言,不顧身上的傷笑了起來:
「奴婢哥哥和爹爹都是瑞王父子手下的兵,王妃憐愛,教我等織布、種茶,能在這世道之中討口飯吃,若非是她,奴婢也不會遇見貴妃,被她看中留在身邊伺候,那日聽聞王妃死于非命,你說我這樣的賤婢,又怎麼能不生恨呢?」
陸朝云愣住,美人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可我不賤,王妃說過,這世道大伙各司其職,做皇帝的就該為民著想,若是不成,我等憑什麼供養你們!?我等只是鄉野村婦,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她哭得毫不顧忌,我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給想給她擦一擦,絮絮叨叨:
「好阿念,哭什麼呢?不哭了,不哭了,都過去了……」
她聽不見,眼淚卻被帕子擦干了,我忍不住回頭,那個少時的閨中密友現在形若枯槁,耐心地擦著阿念眼角的淚,低低地出聲:
「我這一生,最悔不過錯嫁負心之人,如此采薇身陷囹圄之際,我也不會被困于冷宮受人桎梏。」
22
那年冬天是熙和二年,時任鎮北將軍的瑞王起兵造反,一舉攻入皇城,改國號為燕,王妃陸氏追尊皇后,謚號文慧皇后。
我親眼看著沈淮登的基,就是我也沒想到,世事無常會到這一步。
就想陸朝云怎麼也沒想到,最后還是敗在我的手上一樣。
在太子妃沒成為皇后反而貶為貴妃、陸朝云一朝出現成為皇后之時,我便知道我不得善終了。
不過當時我早已病入膏肓,只能與貴妃書信來往,與她講明其中厲害,若是他日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一步,未嘗不可魚死網破,為全家搏一條活路。
一面等著沈淮趕來,最后這一個月,我想和他好好地待在一起,至于日后面對局勢他如何施為,我都知他還有退路可走。
如此,就沒有再多的了,也是,一個病秧子又能思慮多少呢?
畢竟那時我想,陸朝云再急也不至于急到一個月也等不了。
可,她真的等不了。
23
沈淮登基那一夜,他去了天牢,外界謠傳的前朝帝后早已伏誅是假的。
兩人被關在兩側,灌下毒藥,蟲鼠為伴,每日復發,生不如死。
我看著陸朝云掙扎的模樣,心想,比我當時應該還要痛些。
而最先忍不住的是沈銘,他早已沒了曾經不可一世的模樣,潰爛的皮膚發出惡臭,怒瞪著沈淮:
「是你,又是你!幼時你無法無天,父皇便對你偏愛有加,對我卻嚴加管教,稍有不對更是大聲呵斥。沈淮,你憑什麼!」
沈淮嗤笑:
「即是如此偏愛,那為何我去了苦寒邊塞,你卻留在宮中衣食無憂?你的老師是當世大儒,發妻是丞相之女,若不出意外,你還有一個為你駐守邊關、無父無母、妻家更是全無權勢的堂兄。」
沈銘一愣,想到什麼,慌亂:「你……你胡說!你胡說!才不是這樣,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打我罵我!說我處處不如你!」
「如此我才能越發忠心不是嗎?文臣武將、賢后皇位,還有一個太平盛世,他都遞到你手上來了。
」
沈淮反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卷起鞭子,笑里一片冷意:
「可你不要啊沈銘,你弒父弒君、弒殺臣妻,這不是你選的嗎?你怎麼混蛋老子不管,但老子就一個媳婦兒,唯一的親人,你安敢動她?你安敢動她!」
他厲聲,緊繃的臂膀揮動,一鞭一鞭地砸在沈銘的皮肉之上,眼中的殺氣駭人。
聽得一旁的陸朝云瑟瑟發抖,她知道自己不會好過,可天牢里的日子太苦了,若真的要死,她倒希望是個痛快點的。
所以看見沈淮走向她時,她急忙道:
「陸采薇!陸采薇她原本就毒入骨髓,我不殺她,她也會死!所以不能算是我殺了她!明明是她騙了你!」
可沈淮并未驚訝:「我知道。」
「你知道!?」
陸朝云不可置信。
連我也愣住。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手中還染著沈銘的血。
「我那媳婦兒最愛騙我,卻不知連她體弱多吃兩塊冰我都死死地盯著,事關她性命的病我安能因為她哄騙兩次就信了的?可這我不信,我不信救不了她,那些年中原的名醫我都暗自請了個遍,藥苦她不愿喝,我便哄著騙著也讓她入口,只為爭取時間,我信能拖三年五年,就能拖三十年五十年。
「可是陸朝云,我才從邊塞綁來的巫醫,我馬上就能救她了!」
他發狂地掐著陸朝云的脖子,雙目赤紅:「就算不能救,也能再拖幾年,我還能再找,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我從未見過沈淮如此猙獰兇殘的模樣,我想我該害怕地躲開。
可我突然想起。
若他一開始就知道的話。
那那個曾經肆意無憂的小世子,是不是也在同一日不僅收到了自己雙親戰死的消息,還知曉了自己妻子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