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說話?你叫采薇對不對?名字也好聽。」
「采薇采薇,你怎麼不叫哥哥?你叫啊,叫了我就把從沈銘那兒贏來的長命鎖送給你,金的,可值錢了!」
他說著說著,嘴巴叭叭個沒停,被我反手一張紙糊在嘴里,踉蹌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皺起眉抬頭:「聒噪。」
他眼睛瞪大,含著紙呆呆地開口:「妹妹說話也好聽……」
看來還是個傻的。
再次見面,是在十年后。我當時已經喝下繼母投的毒藥,即便發現得早,也落下了病根,咳嗽不斷,惡病纏身。
他之所以斗馬,是瞧見陸朝云用太子沈銘的勢頭逼我這具被她母親下了毒藥、孱弱的身體登馬比試。
之所以打架,是因為他替我比試贏后,聽見幾個公子哥說著我與他的混賬話。
沈小世子混事干了不少,倒也輕車熟路,上前一馬桿子直接打折了其中一人的小腿,偏偏這還不算完,他還殺紅了眼般地沖上去繼續往上砸。
誰也攔不住,場面亂成一團。
「那是我妹妹!那是我妹妹!你哪兒來的狗膽子?憑什麼如此污蔑于她!」
眼見就要出人命,我出聲喚了一聲:「住手!」
他驟然止住,紅著眼看著我,眼里一如幼時一般委屈巴巴,嘴里問的卻是:
「采薇妹妹,為何你瘦得厲害?我托母妃給你送的好吃的、好玩兒的呢?母妃給你挑的錦緞裙子呢?你穿那麼薄,還生著病呢,你該多冷啊。」
我一怔。
我母親早早地病逝,繼母登堂,待我猶如親生,實在是頂好的人。
如果我沒在我母親死前一夜,撞見我父親和她抱在一起的話。
一對狗男女,早就暗結珠胎,計劃著如何謀殺我的母親上位。
卻因我年幼,勢單力薄,被牢牢地控制,就是發現毒藥也不敢聲張,只能偷偷地倒掉,瑞王妃該是念及與母親的情誼,也惦記我,每年都往府中送東西。
同時也算是給我這個沒娘的孩子撐腰了。
只是那時我病弱的消息被傳了出去,每次有人來尋,都被繼母以病情推了出去,那些好東西,自然也不是我的。
就好似我這件瞧著花團錦簇,內里卻薄薄一層的冬衣一樣。
冷暖只能自知,不能與外人道也。
04
我苦笑看著他,并未上前親近,只是疏離地搖了搖頭道:「我不冷。
「況我與世子無親無故,所謂兄妹,不過是幼時長輩們的玩笑話罷了。」
他眨巴著眼睛,那個京城里令人頭疼的小霸王就這麼在眾人面前掉下淚來。
那日,沈世子于城中策馬,一路狂奔,提著刀闖進尚書府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我那繼母被追著四處躲閃,衣服凌亂,哪里還有往日里精致高貴的模樣?
她本該也是體面人,奈何遇到一個不體面的。
在瘋子眼里,可沒有男女之分、禮儀之別。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并未阻攔,實在是手腳凍得麻木,能趕回來看見這一幕已經是極其不易了,如何還有力氣開口言說?
「我妹妹是忠臣孤女之后,你們如何敢這麼對她!今日小爺就要把你們的心都剖開來瞧瞧,你們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還有,把小爺給妹妹挑的玉簪子從你這個老婦頭上拿下來!」
我爹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瑞王妃緊隨其后。
繼母仿佛看見救星,對著瑞王妃半是氣極半是責備地開口:「世子身份尊貴,但也不能如此對待朝廷命婦,如今這般,要讓我怎麼活啊!」
瑞王妃第一時間看向我,又看了一眼手里抓住一根玉簪、玉簪上還掛著不少頭發的沈淮,他眼神不躲不閃:
「小爺就不改!小爺沒錯!今日小爺不僅要把東西都拿回來,還要殺了這毒婦!」
他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那是真的做得出來。
瑞王妃聞言不語,抬手一巴掌扇在我那梨花帶雨的繼母臉上。
聲音大到讓在場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繼母愣住。
瑞王妃卻冷笑:「好一個尚書府,好一個繼室,好一個不忘亡妻!」
我爹的面色也蒼白下來。
05
瑞王領兵打仗多年,軍功無數,卻為人低調,還有一個混賬沒出息的兒子,如此運勢,怪不得深得圣心。
我爹惹不起。
尤其是瑞王妃闖進后院,看著我寒磣的小院,臉色徹底地冷下來時,他就更惹不起了。
朝中勝贊的重情重義、不忘亡妻的癡情種,剖開內里,卻是一副早已生蛆的真容。
他甚至不敢鬧到圣上那兒,圣上問起,還得幫著掩飾。
這是兩全的法子,誰也不計較誰,誰也不會有多少損失。
唯獨沈淮,跋扈混賬之惡名,徹底地傳開了。
我曾對他言:「你我不過一面之緣,不必為我如此。」
他摸著我給他的傷藥笑得高興,可明明只是最便宜的散藥,往日里怕是連王府下人都看不入眼。
「怎麼會是一面之緣?姑母病逝后,我怕你傷心,便偷偷地爬墻看你,奈何那時我長不高,翻不過去。
」
我驚訝,母親故去那一年,繼母為了做樣子,也是為了拉低我的警惕下毒,吃穿用度的確有好好地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