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愛哭的大太監只默默地喝粥,微笑著看著我。
目光平靜而眷戀,隱晦地吻了吻我的指尖。
「等我救你出去……」我收拾了眼淚,沒再敢看他。
還未出慎刑司,就聽到獄卒猛地大喊
「來人啊,紀慈自殺了!」
剎那間我的腦海里嗡鳴了一聲,隨后不斷地崩塌離析。
眼前的所有事物開始褪色,除了紀慈脖子上的一抹鮮紅。
我連跪帶爬地跑過去,將我的大太監擁在懷里。
血不住地往外流淌,染紅了我的滿身。
「別哭」紀慈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臉貼上了我的手心,眷戀地蹭了蹭。
「我要你自由……」
19
金碧輝煌的殿上,一兩鬢斑白的老婦人正坐在高位審視著正跪在殿下的我。
太后早已到了天命之年,年輕時美顏的五官如今卻顯得格外可怖。
她先是打量了我半天,玩味地開口道。
「皇帝后宮凈是些愚笨善妒之輩,你倒是個聰明的。」
說完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紀慈身死,宣告著我與皇后開戰了。
皇后急著借我的手除掉太后,定是有把柄握在太后手上。
「帶上來吧」太后一聲令下,一個侍衛樣式的男人被五花大綁地帶了上來。
「剁他一根手指給皇后送去。說是哀家收到她的問候了。」
她仍是喝著茶,看著面前血腥的一幕未有一絲神動。
一見噴涌出來的鮮血我不自覺地開始發抖,太后嫌棄地看了我一眼開口道。
「女人是最不怕血的。」
「謹遵太后教誨……」我低下了頭,摩擦著荷包里的那綹斷發——是當初被紀慈酒醉咬下來的頭發。
我賭贏了,太后認可了我。
我果然是最合適的人選,有寵愛又沒有家室和子嗣,不論身居多高的位置都不會影響儲君和前朝。
關鍵是夠心狠,也沒有軟肋了。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開口道。
「城外有座墓場是個風水寶地,紀公公伺候皇上多年今日哀家就給他這麼個恩典。脫了奴籍,風光葬出宮吧。」
在得知我和紀慈的事后,太后反倒更加滿意了。
太監既不會混淆皇家血脈,又證明了我對皇上并無愛慕。
而如今紀慈已死,就不會成為我的軟肋了。
不像皇后,一個把柄永遠留在了太后手上讓她不得不聽話。
我起身告退,才一出殿就見皇后遠遠地站在宮道的另一邊目光淬毒地看著我。
我沖她挑釁一笑,悠悠然開口。
「皇后娘娘的眼光真不賴,那侍衛長得確實……讓妹妹開眼呢。」
皇后目眥盡裂,頭上的青筋暴起。
見她如此我滿意地轉身朝永壽宮走去了,還未等進宮。
小竹子輕聲附在我耳邊。
「娘娘,二皇子殿下來了。」
天真可愛的小團子一夜之間,長大了他穿著一身素衣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雙被我擺起來的虎頭鞋前。
我上前去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將那雙鞋取下放在了他的懷里。
壓抑的哭聲從周遠口中,溢了出來我輕輕將他抱在懷里。
「這是你娘留給你的。」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周遠,我引誘著開口。
「你想給你娘報仇嗎?」
20
入夜陣陣大雨傾盆而下,燭火在雨夜里搖曳著。
我坐在銅鏡前描眉,點點火苗在我眼里匯聚成名為仇恨的火海。
「娘娘,皇上急召請您去鳳棲宮一趟。」
我撐著傘出門,眼看著宮道上大紅色的燈籠在雨中浮沉。
太后對我點了點頭,一行進店了。
屋內, 太醫進進出出忙碌著,周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我將一件外衣披在了皇帝身上, 開口詢問著情況。
一旁的太醫臉色難看極了。
「恕臣,醫術淺薄。看著像是風璃草……」
那太醫一邊磕頭, 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好端端的怎會中了,風璃草?來人傳哀家懿旨, 這鳳棲宮上上下下連只蒼蠅都不要放出去。」
太后招呼著手下的傭人,順勢掃了我一眼。
我順著她開口道。
「陛下不如, 等二皇子醒來您再做定奪不是?」
「來人, 施針。」皇上疲倦地靠在周遠窗前, 冷冰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周遠在施針的疼痛下緩緩醒來了,一開口就捶死了皇后的罪行。
「父皇,兒臣那晚不是故意進皇額娘的寢宮的。并沒有想打擾皇額娘和侍衛議事的, 她送來的湯兒臣全都喝了,您幫我跟皇額娘說讓他別生兒臣的氣了。」
皇后一聽趕緊跪下磕頭, 辯解道。
「臣妾冤枉啊, 是遠兒性子頑劣……」
太后猛地一拍桌子, 厲聲喝道。
「他才幾歲他能說謊嗎?這毒就是在你的鳳棲宮搜出來的, 難不成他自己給自己下毒?」
皇后見太后態度僵硬急忙跪在了皇上跟前磕頭,見被皇上一腳踹開灰敗地坐落在原地。
「臣妾要告發, 禧妃與殿前太監總管私通!」皇后掙扎之際企圖,拖我下水。
我連忙開口道。
「皇上,是臣妾連累紀公公了。皇后怪罪臣妾奪了您的寵愛, 那日紀公公奉您的旨意替臣妾說了幾句話……怎料被皇后姐姐記恨上了, 丟了性命……」
我裝作小白花一樣地跪在地上哭訴,皇后已經被人拖了下去。
皇帝將信將疑地打量著我,太后見此開口道。
「哀家知道后,已經將人好好葬了。紀慈伺候皇上多年,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像皇后那樣隨意卷個草席扔出去,豈不是天下人都要恥笑皇上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聽太后這麼說,皇上嘆了一口氣只得點頭應下。
「遠兒放到你的永壽宮養著吧。」我和太后并肩走在宮道上,老婦人嘆了一口氣淡淡開口道。
「莫要和那孩子離了心,莫要走到哀家這一步。」
尾聲.
周遠登基后,后宮和睦子嗣繁榮。
我也樂得清閑,出宮去了五臺山清修。
每逢年節回宮,子孫環繞兒媳日日陪著說話倒也算是安享晚年。
「紀公公……」聽著小孩子不懂事地叫了出來,一旁的小竹子變了臉色急忙跪下磕頭。
「紀竹無事起來吧……」我對著小竹子笑了笑, 摸著皇孫的腦袋。
「哀家有些乏了, 叫皇帝進來單獨我們母子二人說說話吧。」聽我這麼說, 周遠上來攙扶著我進屋。
「怎麼了, 禧額娘?」周遠將我扶上床不解地問道。
人的年歲上來了, 精神就大不如從前了。
「昨夜突然想起, 年少時一位故人曾對我說過。」
「愿為蜉蝣, 朝生暮死。」
周遠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聽著我絮叨著從前。
「那時我總覺得, 世間奇山異景美不勝收,蜉蝣歲短未免太過可惜。」
「現在覺得,做只蜉蝣, 朝生暮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此乃極樂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