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笑著說，孟英怕是要好一會才能回來。

不如咱們先干些別的，等一等他。

孟渝自然沒什麼意見。

于是蕭衍就命人將一座泛著寒光的四方玄鐵牢籠給抬了上來。

籠子里面，是北羌進貢的珍獸。

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吊睛白額猛虎。

一個身著黑衣手持長鞭的馴獸師，緩緩將籠子打開。

原本還趴臥著的猛虎一下子來了精神，縱身一躍跳了出來。

孟渝之前從未見過這樣巨大的野獸，一時間有些膽寒。

整個人瑟縮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不過很快他又放松下來。

因為這猛虎著實聽話得很。

讓蹦就蹦，讓跳就跳。

在馴獸師的指引下，猛虎邁著輕巧的步伐依次走到了我和蕭衍的身邊。

我們兩個都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它也相當配合得蹭著我們的掌心，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像一只溫馴乖巧的大貓。

孟渝見此情形瞬間來了興致。

等猛虎走到他跟前時，就迫不及待將手伸了過去。

可他身上繁復的金線在余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道極銳利的光。

這光閃了猛虎的眼睛。

讓剛才還分外溫順的猛虎，瞬間就發了狂。

它后腿猛地一蹬，直接將孟渝撲到了地上，一口咬斷了他的胳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這讓它更加興奮了。

不過須臾的功夫，又將孟渝的左腿扯了下來。

哀嚎聲響徹整個上林苑。

可在場的所有人，都只是靜靜地看著。

就好像這一幕也是馴獸師準備的表演一樣。

直到我遙遙沖馴獸師點了點頭，他才揮舞著手中的長鞭，將猛虎驅趕進了籠子里。

16

孟渝斷了一只手和一條腿。

像條破布一樣，躺在血泊里。

他已經沒有力氣嚎叫了，只是不停地囁嚅著：「救救我，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直到我緩步走到他跟前，他才重新有了力氣。

孟渝用僅剩的一只手，掙扎著抓住我的裙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兒……快去傳太醫，傳太醫！我……我還不想死！」

「傳太醫？」

我沒忍住嗤笑出聲。

「父親，你還記得當初阿娘難產，我在大雨中哭著求你請個大夫的時候，你對我說了什麼嗎？」

孟渝驚恐地瞪大雙眼。

此刻他才終于明白，我根本不是什麼救命稻草，而是他的催命符。

刺鼻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恍惚間，我好像真的回到了九歲那年。

在孟渝知道阿娘生得這胎依舊是個姑娘的時候，他不顧阿娘正因難產血崩命懸一線，冷哼一聲就帶著產婆拂袖而去。

那年阿穗還太小，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

但本能讓她攔住了正要離開的孟渝，抓著他的衣擺哭著說，爹爹別走，爹爹別走，阿娘痛痛。

可孟渝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狠狠踹了阿穗一腳，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一旁的阿娘肚子高聳，身下血流如注，染紅了整整半張床。

她那時明明已經沒多少力氣了，可還是輕聲安慰我和阿穗。

告訴我們她沒事，讓我們不要哭。

外頭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聲越來越大，可阿娘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

我不顧她的勸阻，一頭沖進了雨幕里。

想著孟渝好歹是的我父親，阿娘的丈夫，怎麼可能真的坐視不理呢？

只要我跟他說，女兒會和兒子一樣爭氣，一樣孝順他。

他肯定會去給阿娘找大夫的。

可我在大雨中苦苦哀求了很久很久，等來的卻只有一個耳光。

他還惡狠狠地說我是賠錢貨，我阿娘是掃把星。

然后就讓家丁把我像條狗一樣，拖出了他的院子。

如今，我看著孟渝倒在粘膩的血泊中，像條缺水瀕死的魚，掙扎著蠕動著。

心里就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一開始他還像孟芙一樣，不停說著當初是自己錯了，是自己糊涂了。

可當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求饒，我都不為所動的時候，他終于承受不住崩潰大哭。

邊哭還邊罵我這樣對自己的親爹會遭報應，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不過很快他就罵不出來了。

失血過多加上情緒大起大落，讓他的生命就如同被那點燃得棉絮一樣，迅速燃盡化成灰燼。

莊嬤嬤俯身伸出雙指放到孟渝鼻下，確定他已經沒有一絲氣息后，就讓幾個小內監用草席把他一裹，橫著抬出了上林苑。

待到第二日天明，他就會被扔到京郊的亂葬崗。

尸體也會被野狗啃食干凈。

17

天漸漸黑了，濃稠的夜色包裹住了偌大的宮城。

晚風攜著湖邊的水汽徐徐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蕭衍從莊嬤嬤手中接過斗篷為我披上。

可還未等宮人們清理完水榭旁留下的血漬，容妃就不顧侍衛阻攔，撲到了蕭衍身上哭了個梨花帶雨。

原來是孟英出去醒酒之時，不知為何走到了翠微宮附近。

那時容妃剛用過晚膳，正準備去上林苑走走消食。

結果剛一出翠微宮，就看到滿身酒氣的孟英向自己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