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薛問舟，老國公可安？」

我叫人將哥哥扶下去治傷，便上前去行禮。

「父親身子不好，已服了藥睡下。勞煩薛提轄。」

此時多有不便，薛問舟頷首作禮：

「盛陽宮腳下，國公府內出此等事，是我們辦事不力。」

隨即他又高聲道：

「匪徒只進了外院，不曾入內，滅了火將尸首抬回去！」

我微微有些動容，不顯聲色地應下他的好意。

一干兵衛列隊出門，府燈被長矛撥亂，來回搖晃。

風雪之下，我家如今沉枝欲摧了。

5

第二日盤點了庫房，管家沉聲道：

「小姐，奔著咱家藥材來的，太祖賞賜的丹藥珍材，都沒有了。」

我心中一跳，想起來趙宴清的樣子。

哥哥腿上敷著藥，此刻驚得要跳起來。

「這是要欺負死咱們家嗎？」

我趕緊站起來押著他坐下。

「哥哥，父親舊傷頗多，精神尚且不濟，如今你是咱們國公府唯一的指望。昨日便險些著了旁人的道兒，還不能沉穩下來嗎？」

哥哥小時候是最火爆剛正的性子，后來跟著父親在官場上屢受磋磨，已經被磨得毫無斗志。

他嘆了一口氣坐回去。

「是哥哥無用。」

我搖了搖頭：

「形勢比人強，我們得想想法子。

「哥哥，對外便說，你這雙腿廢了吧。」

既叫人欺負至此，不如觸底。

從哥哥那處回到自己院子后，我便遣小滿出去：

「叫宋惜白來。」

我這便看看，那圣藥仙丹吃到她嘴里，到底有什麼功效。

6

宋惜白穿一身素衣，體態婉轉風流，行止間透露的都是病弱嬌媚。

她看見我，面上也都是恭敬和謙卑。

「這幾日家中有亂，長姐費心了。」

我側頭，取下厚厚一摞賬本并她的脈案。

「自打你出生，我院子里每月花多少錢，你院子里就花多少。

「我學的東西你也一并能學，我的老師是誰，父親便會給你請一樣學問的名師。

「惜白，今年你十四，開春的時候已然及笄。咱們宋家可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和你娘？」

宋惜白沒有立時便回答我，她抬起眼，渾身的病態仿佛忽然消失一般。

好好的人，似乎突然就長出刺來。

「姐姐怪我同世子殿下走得太近了？左右你也不喜歡，我玩幾日又如何？」

「放肆！這是閨閣小姐能說出來的話？」

我氣得胸前起伏，不知從小同樣的教養規矩為何竟教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仿佛翻了個白眼，又無奈地行禮。

「若不愛聽，妹妹下回不說就是了。」

「左右你姓宋，同我和哥哥流的一樣的血，國公府在一天，你便一日有家。父親當初給你取名惜白，一是從惜，認你同他一脈相承。二是喚白，盼你分正邪、知黑白……」

「姐姐錯了。」

她立在原處，靜靜地看著我，又緩緩地說：

「他給我取名惜白，是給圣上表忠心，惜一身羽毛，干干凈凈做臣子的白心。所以啊姐姐，我從一出生，就是臟的，和你不同。」

說完這句，她頭一歪，眼一垂，咳嗽起來，瞬間回到了那副嬌弱的病態。

我嘆了一口氣：

「惜白，有些落在我們身上的命，是個人都要去應的。只不過，若令我知道你做了什麼背棄家族的事兒，宋家便不能容你了，能明白嗎？」

宋惜白目光盈盈，笑得也溫和：

「那是自然，姐姐別怕，惜白的心永遠是向著咱家的。」

7

兄長殘廢的消息一出，國公府更加冷清。

太子一改從前的無能，幾次辦差都十分穩妥，皇帝開心起來連著夸了好幾日。

趙宴清明著說我性格木訥，配不上他，將我攪成了上青城的笑話。

事情一件連著一件，早些年同父親出征的一位老將軍犯了事兒，皇帝一怒之下判了流放。

父親撐著病體要上馬去送。

我攔了好一會兒，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宋惜白站在我身后，嬌嬌弱弱地說：

「說句大不敬的話，你若不讓父親去，他死了都閉不上眼。咱家沒落成這個德行，還怕這一根稻草嗎？」

父親前腳出城，趙宴清后腳便來了。

他帶著媒人和信物，還有一紙退婚書。

「宋家長女，墨守成規、不解風情，如今我家來退婚，咱一別兩寬！」

他不曾叫人通報，便在府門口大庭廣眾之下念完退婚書。

上頭言之鑿鑿，數落了我十數條罪過。

我拿下佩劍，正刃按在手心里，鮮血汩汩溢出。

小滿嚇得大叫一聲，趕緊拿帕子來按傷。我冷著面將沾滿血的帕子放在她手里：

「叫人將哥哥的院子堵死了，不許進不許出。你親自守在他面前告訴他，只要他走出房門，我即刻撞死守節。」

趙宴清的父親靖王同當今太子是親兄弟，如今皇帝年邁，太子急于立威。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對武將如此逼迫？

多少年了，朝中武將都是暗地里不受待見，如今卻這樣明著糟踐。

先是支走父親，又叫趙宴清上門羞辱，逼哥哥沖動犯事，每一步都要將我國公府打到泥地里去。

我深呼一口氣，拿著佩劍站到府門階上。

趙宴清正等著我，他坐在下頭的雕花木椅上，抬起頭不屑地看我。

「宋大小姐出來了，快帶著退婚書回去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