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貶了一句。
接下來便是勢不可當的議論紛紛。
人群中有人忽然提及我,語氣唏噓,「可惜了那位溫家娘子,雖不及朱芙貌美,勝在賢良,還有一技傍身,若是江愈白娶了她,不失為一段良緣。」
眾人紛紛附和,爹爹氣得將要起身反駁。
我拉住了他,示意他看向岸上。
船已離岸,而岸邊出現了一個孤冷身影。
手中的包袱垂落下來,身處暗處,疲憊就像是從陰處長出的藤蔓,絲絲縷縷纏住了他。
我站起來與他遙遙相望,享受著金風送爽,天高海闊。
自此山高水遠,當是無緣再會。
9、
到了荊州城,我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位教書先生。
我的要求不高,能教我識字和算術就行。
學習之余我便去東市暗訪西市詢問,總共有十幾個鋪面空著,其中八個可以租賃。
而東市靠近馬車行和城門的兩家最合我意。
可再一打聽,便是中間牙人也不愿接這單生意了。
「你家中可有男子?」
房主開門見山,不愿將鋪面租給女人。
問他為何。
便是老生常談,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
而我一介女流四處拋頭露面,實難取信于人。
縱使我拿出田契作押,也不愿信,反倒讓我歸家照顧好家主。
我又磨了幾日,最后房主允我在鋪門支一天小攤。
他站在我身后,看著我擺上一張小桌一個大籮筐和一條橫幡。
鋪門口陸陸續續圍了不少人。
「收十斤葡萄,五十兩立結,這上面寫的可是真的?」
「童叟無欺。」
「要是運來了葡萄,你人跑了怎麼辦?」
「我就坐在這,你可叫人看著我,若是我要跑大可將我直接扭送衙門。
」
門前眾人交頭接耳,仍舊沒有人站出來。
五十兩銀子,是尋常人家數年的開銷,便是這鋪面租金一月也不過一兩。
誰都不信世上真有這等掉餡餅的好事。
直至日頭偏西,才有個健壯男子揭下橫幡,「左右今日我沒尋著工,你等著,我去給你尋來葡萄。」
半個時辰之后,男子推著一輛板車身邊跟著一個農夫模樣的人回來了。
「十斤,你上秤驗驗。」
我掂了掂,便掏出了一張五十兩面值的銀票。
男子和農夫瞬間眼睛亮了,「可是真的?」
我笑著坐下,「不若我在這等你,錢莊還沒關門,你先去驗驗?」
周圍圍觀的人里有人舉手,「我是錢莊掌柜,讓我看看。」
他拿著銀票仔細端詳過后,點了點頭,「真。」
街市瞬間嘩然。
有懊悔的,有贊嘆的,人人嘴里都傳著一個名喚——溫老板。
一回頭,房主向我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跟在他身后暗笑。
書中自有黃金屋,誠不我欺。
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教書先生正好教了我「商鞅立木」的典故,我便照葫蘆畫瓢,
不僅讓房主將鋪面順利租給我,還讓這城里人都知道了東市要新開一家酒肆,那老板一言九鼎童叟無欺。
開業之后,雖說還沒見收益,但我這果酒分門別類種類繁多,根據不同口感劃分不同價位,不論門第男女,上來總能挑到一款滿意的。
而且上門即可先行品嘗,門庭并不冷清。
鄉試之后,謝琰又帶了一眾考生來捧場。
喝醉了便宿在樓上。
清風一壺酒,醉臥月滿樓。
又替我這小小酒肆添了幾分風流氣韻。
放榜那日,門丁率報子鳴鑼而過,店里當天便收到了謝府五十壇訂單。
謝琰高中解元。
我并不意外,他上學的學院本就是有名的學府,前一世他便緊隨江愈白其后上入了殿試,若非江愈白有神童之名又有學士為師,折桂之人究竟是誰也未可知。
讓我有意外之喜的,是我家的酒,成了名副其實的解元露。
一時之間在荊州城里水漲船高,一壺難求。
甚至不少舉人還將會元釀和狀元紅一搶而空。
就連知府大人的家宴,也派人來預定了幾壇。
10、
「誒誒誒,你上院里干嘛,瞧見那個桌子沒,你去那。」
把酒送到知府家時,管家正指揮一個灰布衣裳的年輕男子到偏廳一角,離開的時候嘴里還在碎念,「真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還想去前院沖撞官老爺們。」
「自己考不上鄉試,還想來充什麼舉人不成。」
管家轉過頭看到我,馬上堆出笑臉,「溫老板來了,謝解元在前院飲酒,可要我替您通報一聲?」
我沒說話,卻望著方才那年輕男子拐上的偏廳,總覺得背影有點熟悉。
「溫老板可是認識那作畫的?」
「作畫的?」我嘀咕,那只怕不是江愈白了。
「對啊,咱家大人請來作這宴賓圖的,聽說和謝解元是同鄉,之前還是個神童,只怕是浪得虛名,什麼神童連個舉人都考不上。」
「哐當。」
偏廳滾出一方硯臺,一張清瘦蒼白的臉出現在門口。
倉皇,難堪,懊惱,羞憤,在他臉上交織。
唯獨不見我最熟悉的驕傲。
「勞煩和知府大人說一聲,錯付厚愛,這畫江某畫不了。
」
他像穿堂風一般疾行而過,始終低垂著頭再不見意氣洋洋的目光。
我撿起地上的硯臺,放到桌邊。
耳邊傳來前院的高談闊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