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有何處說錯了?」
「你怨男子可滿腹經綸女子卻只能生兒育女,本就有違常倫。」
許是覺得三綱五常對我來說過于晦澀,江愈白便換了一套說辭,
「我不同你講大道理,百姓常說天公地母,你可知為何天為公,地為母?」
「尊者為上,卑者為下你總該懂吧。」
江愈白扶搖折扇,一副成竹在胸泰然自若的模樣。
辯學本就是他所長,用來對付我一個蒙昧婦人,想來綽綽有余。
可我雖溫順卻也有鋒芒,前世江家孤兒寡母門前多是非,總是我出面替他們免去口舌之禍。
雖不能引經據典,可講理我也能頭頭是道。
「如你所說,天公地母,可我歷來只知天災不聞地禍,難道不是因其寬厚仁愛悲憫、供養萬物而得母之名?」
「而天公,最是喜怒無常,莫不是印證了你們男人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的天性?」
我字字珠璣不留情面。
便是前世,江愈白居廟堂之高也未曾以男尊女卑輕賤于我。
縱使他負心薄義也未看不起女人。
不似今日,話里行間滿是輕慢。
是什麼變了。
前世的江愈白此時已經在州府小有名氣,得學士賞識上學也是如魚得水。
許是他見過了更為廣闊的天空,他有遠大抱負所以不拘于宅院之間強辯尊卑之別,他知道只要站得夠高,別人的仰視就是最好的尊重。
而今生,他自耽于這小小縣鎮沉湎情愛,眼里能看到的東西太少,才把尊卑看得極為重要。
燕雀不是不知鴻鵠之志。
而是燕雀和鴻鵠本就不在同一高度,燕雀不知道天之遼闊。
江愈白臉色煞白,他沒想到我會如此犀利地指桑罵槐。
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7、
請走江愈白和江母之后,爹娘在廳堂坐了許久。
今日這事雖小,可明日鄰里之間就會遍傳我不恭無禮之名。
我不在乎。
錢賺夠了,是時候去開辟新天地了。
正好鄉試在即謝琰要去州府,我已經拜托他捎帶我們一程。
謝琰還說他有一私宅空著也可以租給我。
只是去荊州城一事,我不知該如何開口。
更何況爹娘一直將江愈白視為乘龍快婿。
即便近日我與他鮮少來往,他們也覺得我心里終歸還是喜歡江愈白的,而江愈白也會如江母所說,等年紀大點就會懂得知恩圖報了。
今日一事他們只怕都要緩個勁。
爹爹抿了口酒問娘,「你覺得咱閨女做錯了沒?」
娘搖了搖頭,「我聽著甚是暢快,就是明日村頭那些個沒事干的老婆子們又該碎嘴皮子了,甚是煩人。」
「那怎麼辦?」
娘轉身回屋,抱出來一個妝奩盒,里面是她的嫁妝和全部積蓄,「咱有銀子,去哪不行,何必在這爛地待著。」
爹爹仰頭把一碗酒全干了,「對!反正咱家的地也包出去了,收回來的米除去稅和工錢,夠咱們三口人吃的了,有手有腳總也餓不死。」
娘抱著妝奩盒到我跟前試探道,「我聽說那荊州城民風淳樸,還日日都有雜耍,熱鬧得很,我沒見過想去見識一下,閨女,咱們搬去荊州城如何?」
我看著爹娘小心翼翼地一唱一和,不禁雙目通紅。
前世他們也是如此,洞察了我的想法又怕我為難,自己建議讓我跟隨江愈白入京,怕我受苦還偷偷往我行李里塞了全部積蓄。
本來擔心他們難舍故土,我遲遲未能說出我的計劃。
如今正好,我們在哪,哪就是家。
8、
離開那日是個艷陽天,便連江風都是暖的。
上了船我才發現,船上全是謝琰的同窗,細聽才知道,這是謝家專為送考買的船。
謝府管事清點了三遍,總是少了一人。
這才有人提了一句,「愈白還沒來」。
原來他也會上這艘船。
我想起出門的時候,看到站在那草堂前愴然涕下的朱芙。
她的確生得極好,膚白貌美面若桃花,不怪江愈白心動。
兩人正值情濃,或是難舍難分才誤了時辰吧。
又等了一刻鐘,終于有人不耐。
「江兄不會是醉眠美人懷,自己快活卻讓我們浪費時間吧。」
「休要胡說。」李公子站了起來,「是嫂嫂家出了點事,愈白去處理了,他馬上就能來。」
座下嗤聲一片。
我悄悄挪到了舫廊,想吹吹江風,以為沒人看見,卻撞上了謝琰的目光。
他匆匆一瞥便命人去尋江愈白。
片刻后仆人回報,繪聲繪色地講起了所見。
「在賭坊門口找著了江公子,他正在與賭坊的門夫對峙,似是在尋朱屠戶。」
「那門夫不認識江公子,朱姑娘在一旁說這是神童江愈白。」
「門夫不信,讓江公子當即做一幅畫來證明,江公子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啞口無言。」
船上爆出一陣噓聲。
在座誰都知道,當初江愈白在士紳重金籌畫之下,可是為了朱芙立誓不再作畫的。
一年前射出的彈丸,終在一年后擊中了他自己。
謝琰遙望了我一眼,打斷仆人,「你可曾知會他船要開了。」
「知會了,江公子讓我等先行,他自有辦法。
」
「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