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赫赫有名用在我身上太過了,用在如今的謝公子身上才恰如其分。」
他與江愈白是同窗,又是世家大族謝氏的旁支,在書院里也曾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卻始終被年少成名的江愈白壓了一頭。
此次去省府上學,聽聞得沈學士提點,策論突飛猛上,深得學士喜愛。
回了學院也更是聲名大噪。
而這一切,本該是江愈白的。
隨著謝琰這一番說辭,轉過拐角的三人見著我,表情甚是精彩。
李公子跟吃了只死蒼蠅一般怪異。
朱芙見著我便挽上了江愈白的手臂,整了整頭頂的珠釵,似是在說那是江愈白買的。
而江愈白,眼神清冷地掃過我,眼底的不甘與埋怨清淺揭過。
我便也冷眼旁觀,不歡而散。
當日謝琰知道我是溫家娘子后,便訂了好幾壇酒,從謝府回來已是月上樹梢。
我疾行的步子被草堂那久違的身影打斷。
江愈白探出身子,生疏地問,「回來了?」
親昵的話語,生分的語氣,兩個人都膈應。
我知道他是特地等我,便停了下來。
「你是從何得知沈學士會回鄉省親一事的?」
江愈白好奇也正常,畢竟前世我讓江愈白提前出發是事出有因,而他遇到沈學士卻實屬巧合。
「偶然聽到的。」我胡謅只想盡快結束話題。
「為何你不曾同我說過?」
我聞言,深吸一口氣,不怒反笑,「我便是告訴了你又如何,你若是去了,朱姑娘就沒人救了。」
這次上學是書院提供的名額,因是名士授課,須得郡縣書院院長舉薦才有名額。而江愈白為了救朱芙、安撫她心緒,放棄了別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又或者,你希望的是我替你做下抉擇,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你送去省府,你躲開了一身麻煩贏得光明前途,到頭來還可以責備我是朱芙慘淡一生的罪人。」
有情皆孽,人心難平。
無論我怎麼做,在他眼里都會是錯的,莫不如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做。
江愈白面色蒼白,「你怎會如此想我?」
因為你前世便是這樣做的啊。
我深深看了江愈白一眼。
年少成名他一路走得太順,沒有人讓他做過選擇。
他至今都不懂取舍。
我邁開步子不愿再多糾纏。
我想我對江愈白也沒有恨。
因為恨的本色是愛。
而愛,是看向相同的遠方。
前世,江愈白就是我的遠方。
但今生,我有自己的方向。
6、
果釀的銷路打開之后,引來了不少眼紅之人。
我無心搭理,八月正是瓜果熟實的時候,我要趁著這兩個月多攢點錢。
爹爹卻見不得那來窺探的宵小之輩,將院墻加高再加高。
只是那高墻擋得了來偷學釀酒之法的人,卻擋不住非分之想的鄰居。
「丫頭,你說你日日起早貪黑圖的是啥?到了年紀總歸是要嫁人的。」
江母倚在門口,她與那些老窺探秘法的人不一樣,她看的不是那釀酒的瓶罐,而是我。
「愈白過幾日便要去參加鄉試了,他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誰對他好,他都記得。」
前世便是這樣,江母話說三分,只要是為了江愈白,我便會把辛苦所得盡數奉上。
我能矢志不移地追隨江愈白,即使他對朱芙情根深種也沒有放棄,其中江母也功不可沒。
我忙著手上的活不曾理會,江愈白早年喪父,江母一個人拉扯他,若非我時常補貼,江愈白也很難成為一個不愁生計專心讀書的少年天才。
而今我斷了補貼,許是江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求我,又拉不下臉面。
果不其然,她遇了冷待不僅沒離開反而走了上來,拿起我放在爐邊的一摞宣紙扔上爐里。
「你這是作甚!」
情急之下,我的聲音大了點。
那是我細心保存下來的識字帖,每日守著果釀發酵的時候,我便會拿出來記一記,前世我忙于相夫教子迎來送往,無暇上習,如今自力更生才發現目不識丁,連個契書也看不明白,舉步維艱。
「我見著這火小了,想幫你燃起來。」江母自知好心辦了壞事,可向來被我恭順以待慣了,也無法輕易低頭,「左右愈白會寫,回頭讓他還你幾幅便是。」
「況且,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識得那麼多字能有何用,最后還不是要嫁人生子。」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門栓,將我的氣惱連同著前世回憶里的羞憤一起放了出來。
「我不懂,為何男子的肚子里可以滿腹經綸,女人的肚子卻只能用來生兒育女,沒錯祖祖輩輩都是這樣下來的,你也是這樣活的,可我偏不想活成你這樣子。」
「你!」江母氣得扶住后腦勺,前世她也是如此裝病痛,騙得我替她干了不少農活,如今我可不吃這一套。
我從她手里奪過剩余的稿紙,作勢要請她出門。
可大門卻被直綴青衫擋住。
「溫月,你怎可如此同我娘說話?」
這是江愈白第二次對我直呼全名。
上一次是前世彌留之際,他說「溫月,這是你欠朱芙的。」
簡單的一個名喚,劃出了他的憤怒,和我們之間深不見底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