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袋一片空白,跪下去抖著手不知道怎麼碰她,轉頭張望,聲嘶力竭:「救護車呢!救護車!」
許筱躺在擔架上被推上救護車時,恢復了點點意識,她歪頭看過來,失焦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在看到他時,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許筱嘴唇微動。
賀崢看懂了那兩個字,她說我疼。
這好像有把刀插進了他胸膛,把他五臟六腑都攪得稀巴爛。
在醫院 ICU 熬了不到一個禮拜,
醫生撤了所有儀器,和他說節哀順變。
賀崢恍恍惚惚,他走到床邊彎下腰去摸許筱的手。
還是溫熱的。
又去摸她的臉,壓下身來喊她的名字:「筱筱?筱筱?老婆?你有沒有聽到我在叫你?」
沒有回應,賀崢去聽她的胸口,抬起頭來,極力忍著情緒,額角青筋繃起,魔怔了一樣:「我好像聽到心跳了,你們再試試吧!」
賀崢要去拉醫生,腳下一軟整個人摔在地上,瞬時一堆人來扶他。
他們一臉惋惜都在說節哀順變,賀崢抓住了一抹白袖,嘶喊說:「我不要節哀順變!我要救她!你們差什麼不能救?我有錢!再好的藥、再好的儀器我都買得起!」
大家臉上都是悲哀。
眼淚沖出眼眶,賀崢哆嗦著哀求:「別放棄她,求你們了,求你們了,我們快結婚了,再試試吧,拜托請再試試吧!」
「救救她,救救她,求你們了。」
姑姑哭紅了眼:「阿崢,醫生盡力了。」
他觸電一樣甩開手,想到了什麼隨即又抖著手抓住她:「姑姑,你不是認識很多大人物嗎?你再找個厲害的醫生來吧!他要什麼都可以!」
「我什麼都能給!拜托你們救救她,幫幫我……」
「我要許筱。」
「求你們了……」
事故的原因是肇事者疲勞駕駛,肇事者當場死亡,并造成三死一傷。
許筱沒什麼親人,母親早亡,父親鋃鐺入獄,許筱對他厭惡至極提都不能提。
她也沒朋友。
賀崢一個人操辦的葬禮,從頭到尾,巨細無遺。
送進火化爐的時候,他想沖動的一起跟進去,邊上的人死死拉住了他。
賀崢想到了她曾經說過,這輩子一直在失去重要的東西,狗,父母,朋友。
可現在她拋棄了自己。
怎麼可以呢?
墓碑上,刻的是亡妻許筱。
立碑人是他的名字。
狐朋狗友來勸他,你們也才認識一年,過去了就好了。
賀崢拿著搟面杖把人打出去了。
攝影公司打來電話說婚紗照成品出來了,要送上門來讓他們看。
賀崢把電話掛斷,他回到和許筱的家。
所有東西都還在,洗漱臺的雙人刷牙杯,晾在陽臺的衣服,桌子上沒吃完的零食,沙發上兩人卡通模樣的大眼娃娃挨在一起。
明明她還在自己耳邊說等她回來,怎麼忽然間就成了一盒冰冷的骨灰。
他睡不著,整夜整夜失眠,于是開始喝很多很多酒,迷迷糊糊的時候能打個盹,恍惚間聽見許筱喊他,立刻就醒了。
可滿屋寂靜,什麼都沒有。
賀崢起來找,翻遍每個角落,一邊翻一邊喊,許筱,許筱,老婆……
最后看到衣柜里挨在一起的衣服,他一個踉蹌栽進去,睡著了。
天一亮,酒醒了,再慌慌張張把一切復原。
賀崢誰也不見,把自己鎖在許筱家,
躺在床上,抱著被子。
到了黑夜,哪里都有她的影子、聲音、氣味。
她在喊:「賀崢,賀崢,我疼。」
賀崢咬著牙,死死閉著眼睛,不敢哭出聲。
頭七這天,他收拾了些東西燒給她。
火苗未盡,邊上一堆東西里忽然掉出本厚厚的棕皮本子,他彎腰拾起翻開一看,稚嫩的筆跡躍入眼簾。
第一頁寫,許筱的日記。
他坐下來翻開看,這是她從小到大的日記本。
看著看著就笑了。
看著看著,又哭了。
一個鮮活的許筱仿佛就在眼前,他忘記燒東西了,看到了凌晨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著了。
賀崢做了個夢,夢里他回到了過去,提前認識了許筱,他們相識,相戀。
他提前找到了肇事司機,將人狠狠揍了一頓,關起來!
許筱避開了死亡一劫,他們在婚禮現場交換戒指。
司儀說可以親吻新娘時,他看著薄紗下許筱的笑臉,
賀崢也跟著笑了,笑著笑著,卻親了個空。
他睜開眼,天還沒亮,懷里的日記本捂到變熱。
夢境尤在眼前,如煙般散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家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
笑容凝固在嘴角。
賀崢扛不住了,蜷起身體,聲嘶力竭地哭。
忽然有什麼在后背推他,賀崢睜開沉重的眼皮,回頭。
金燦燦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許筱抱著孩子拿著奶瓶,正不耐煩地赤腳踹他:「睡個覺鬼哭狼嚎的!」
「起來,給你兒子喂奶。」
兒子咧著小嘴,隨手一拍將奶瓶砸到他臉上。
「咚!」
賀崢怔怔地抬起手一摸,疼痛感真實鮮明。
天亮了,噩夢醒了。
番外:許筱日記
十歲日記
今天是 X 年 3 月 2 日,天氣晴。
老師給我們布置了任務,《幫爸爸媽媽做家務》,于是我幫媽媽洗衣服。
衣服不小心流進下水道啦!撈不起來。
是紅色的內衣,媽媽很喜歡。
怎麼辦啊,她知道后會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