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母親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母親順利領我回府的那日,堂屋里,長姐失態地打翻了茶盞,卻推說是高興。
母親是個病弱的美人,在關于我的事情上卻是少見的剛強。
在旁人都說要再驗一驗的情況下,只有母親一邊流淚一邊咬定我就是她的女兒。她輕柔地捏捏我的臉頰,說她在夢里見過我很多次了,說她怎麼會不認得自己的女兒呢。
我告訴母親我是被揚州一對夫妻收養,第二日卻傳出我是娼妓的流言。
他們說得明明很對。
娘親卻大怒,替我更名為宛清。
我歸來,只有母親是真的高興。
或許還得加上樓燁,那是一個真正的君子。
娘親病弱,偶爾出去也是求佛。我便多花費心思在娘親身上,時間一久愣是連樓燁此人都快忘記了。聽說他甫一回京,圣上便又指派他去了北方平定霍亂。
外頭的流言我不怎麼在意,娘親倒是氣得不輕。
在花樓里頭,什麼下三濫的話是我不曾聽過的。
長姐常來安慰我:「笙兒,你不必掛懷于心,外人都不知你是何等的花容月貌。見了你,哪個男人還會在意你的過去?」
「娘親已為我更名,我現在叫宛清。」
至于虞,我實在是不想提起這個字。
而長姐,她下回還是會當著眾人的面喚我笙兒。
國公府上門來換親之后,長姐真的開始熱衷于安排我的親事。我也見過不少青年才俊,他們有的鄙夷我、有的不顧流言蜚語決意娶我……
形形色色,我沒能再見到樓燁那樣的人。
近入秋了。
又是一度賞菊宴。
長姐近來得了與定國世子爺的婚事,可謂春風得意。
「這就是你家妹妹吧?可真漂亮。」
有姑娘驚嘆道。
長姐嘆了口氣,哀怨著說:「這就是我家那命苦的笙兒妹妹,她是那不入流的地方出來的。若有什麼不對,你們可得擔待些。」
那姑娘一愣,不再夸贊我了。
「攤上這樣一個花娘做妹妹,」上了年紀的貴婦人果然如此地看了我一眼,寬慰長姐道,「無妨,待你嫁入國公府便好了,哎喲你這倒霉日子,不過也罷。」
長姐說:「我奪了笙兒妹妹的親事,總得替她尋一位好夫婿的。」
婦人又嘆了口氣,夸贊一番長姐是如何懂事孝順。
諸如此類軟刀子,我在京中已是見過不少。
宴會未半,仆役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有什麼可值得驚慌的?」
「門外、門外有個瘋婦要找虞家小姐!說虞小姐害死了她的侄兒!」仆役跪下說著。
「什麼人竟然污蔑我尚書府二小姐,我非得讓她進來對峙個清楚!」長姐佯裝震怒,眼神中卻是濃烈的興味。她對接下來的一切了若指掌。
今日這場鴻門宴注定是逃不過了。
「長姐,我想先離開了。」
我故作驚惶道。
虞綰綰握住我的手,強硬道:「你不想看看嗎?」
我說:「不,我不想。」
虞綰綰摁住我,說:「你必須看。」
外頭的瘋婦果真是云城那位,原本她可以在云城繼續活著,偏偏要為了虞綰綰許諾的千金來京城摻和。先前樓燁諒她鰥寡未曾罰她,我也不曾再理會她。
今日她卻自己來了。
她在宴會上大肆宣揚一通,無非是我如何勾引她那好侄兒,如何如何水性楊花、如何如何與樓燁茍合。
還說我的身上有一朵花樓的描畫,大可以撕開我的衣裳查看。
虞綰綰嘴角微微勾起,興致不減。
她眼神饒有興致地看向我,目光似要穿過我的衣衫將我窺視個干凈。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皆聚集在我身上,我被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瘋婦繼續說了。
先前樓燁那般護我,她自也是各種添油加醋。
說我與樓燁如何如何纏綿,二人如何不分晝夜在營帳中廝混。
說得可跟戲文似的。
眾皆嘩然。
虞綰綰也是鐵青了臉,轉而厲聲呵斥道:「住口!世子也是你這愚婦可以編排的?」
「依我看,這等不分青紅皂白編造事實之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受拔舌之刑!」
虞綰綰氣得面色一陣青一陣紅。
我起身,順了順她的背脊,溫聲吩咐道:「沒聽著長姐說的話嗎?還不帶下去拔舌。」
「虞宛清!」
虞綰綰怒道。
「長姐想讓我看的就是這瘋婦?」我不解,「我與樓世子怎會相識?樓世子是姐姐的夫婿,我怎麼會搶自家姐妹的夫婿,可見她都是胡言亂語。」
虞綰綰打量我一二,見我還是那麼膽小氣順的模樣,這才緩了一口氣。
「諒你也沒這本事。」
底下仆役開始七手八腳地把瘋婦帶下去拔舌。
我邊給虞綰綰順氣邊指揮道:「此人如此狡詐,捏造事實想氣死我長姐。務必不能要她好過!長姐說了,該拔舌。未免這瘋子出去害人,這雙腿也折了吧!」
虞綰綰瞠目結舌。
她、她什麼時候說過?
眾人看向我倆的眼神也帶上一絲考究。
不愧是一家的姐妹,都是如此地惡毒。
傳下去,娶妻不娶尚書女!
尚書女一家毒婦!
瘋婦驚慌尖叫:「虞小姐!虞小姐!不是你說我來揭發這賤人,你就保我吃穿不愁的嗎!虞小姐!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