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一二。
樓燁伸出手摁了下。
我頓時痛叫一聲。
「可不許裝了」,樓燁道,「哪處傷了你去軍醫那取藥。」
「世子,我確是花樓之人,」我說,「世子為何護我?」
「我只是想起了我曾經的未婚妻。」
我心下一緊,狀似隨意問他:「世子的未婚妻在京城嗎?」
「不在。」
「那在何處?」
樓燁看我一眼:「她自幼愛玩,有一年花燈會時不慎走失了。」
不慎走失?
長姐當年是這麼說的?
「世子是擔憂她落得像我一樣的處境?」
「嗯,也許吧。我幫了你,自然也希望有人能幫幫她,」樓燁眼神微黯,「自從她走失起,我便開始發覺天底下女子處世諸多不易,這是我從前未曾關注的地方。」
「世子情深意篤,未來定能成就良緣。」
我輕聲恭祝道。
樓燁低笑幾聲,再次提醒我:「行了,你既沒事便去取藥。隔日便要歸去京城。」
我起身告辭,欲出營帳時忍不住回首再看他一眼。
只見他對我頷首淺笑:「做好準備。」
4
此去京城,一路快馬加鞭。我再也沒有機會能與樓燁說上話,他總是一馬當先,遙遙領著軍隊前行,是無可爭議的將才。
我也只是偶爾見他來去匆匆。
一如世人所見,平民孤女與高高在上的世子爺——有什麼可在一起提及的?
回京的路上并不風平浪靜,再次見到樓燁,他已是強弩之末。
南方蠻夷,北方匈奴,西疆大巫……
所有高懸在這岌岌可危的王朝之上的利刃,首先都劈向樓燁這位王朝的新星守衛者,這位用兵的不世之才。
眾人方才休整扎營完畢,我便被官兵著急忙慌地拖到一邊去。
這是樓燁身邊的親衛,我從未見他們如此驚慌失態。
「姑娘,世子爺中了西疆大巫的蠱,如若不與人行魚水之歡就只有死路一條!咱們軍營里頭除了你和一個隨軍廚娘就沒有女人了,那廚娘還是個有夫之婦,如今只有您能幫我們世子爺一回!」
我定了定神:「世子爺英明神武,我自是愿意的。」
在花樓的這些年,媽媽日日澆灌我、精心培養我,我早知道這事情該如何做。
倘若水匪不侵占云城,說不定此刻我早已非完璧。
我獨自進入樓燁房中,一燈如豆,營外是黑沉沉的天空,山雨欲來。
我摸索著向前。
「是你。」
樓燁坐起身,目光炯炯。
他的語氣仍然沉穩,絲毫不會覺得他此刻已經是春情媚毒入骨。
「世子有難,我不忍心世子這樣的好人受苦。」我輕聲說著,逐漸摸到臨時搭建的床褥。我知道樓燁正躺在那里,只要我的手再往前一寸、一寸,就可以觸碰到他灼熱的身軀。
我還記得,從小,我的長姐便喜歡樓燁。
為著樓燁,我在長姐那吃了不少軟釘子。
更是為了樓燁,長姐故意在花燈會上將我帶出去,又蓄意將我丟掉。
現在,樓燁就在我身前,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他。
「你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你先出去罷。」
樓燁低低咳了一聲,難得有幾分不自在。
我彎腰坐下,伸手撫平他因為痛苦而微微皺起的眉眼:「世子救了我,我也想報答世子。」
如若不是樓燁,揚州城難平的水匪之患或許就能要了我的命。
我其實很慶幸樓燁帶出了這樣一支可以保家衛國、軍風清正的隊伍。
使我免于危難、救云城百姓于水火之中。
長姐喜歡樓燁,然而樓燁自小與我定了親。
這其中,樓燁并沒有錯。
他從未喜歡過長姐。
「世子是英雄,我想成為英雄的女人。」我伸出一雙藕臂,輕輕環住他勁瘦的腰身。
樓燁的身體很燙,像一塊快要燒壞的炭火。
我聽到他抽氣的聲音。
「很難受嗎?」我問。
「我同你說過,我的未婚妻失蹤很久了,世子府與尚書府一直在尋她,」樓燁不答,轉而道,「做我的女人,即使是妾的名分也無法給你。倘有一天她回來了,你也需敬重她。」
尚書府?
我不太相信。
「將軍總不會虧待我。」我輕輕靠在他胸前,嘴角微微彎起。
樓燁低嘆一聲:「你們都是可憐人。」
「先解決西疆的蠱毒吧。」我伸手推他。
樓燁乖乖躺下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笙兒。」
我輕聲念出二字。
這是我在花樓的花名,我已不太記得從前我是叫什麼名字。浸淫青樓多年,我早已被調教得幾乎要忘了自己曾是尚書府的千金小姐了。
「笙兒。」
樓燁跟著喊了一聲。
他細細描繪著海棠花的紋路,近天光大亮的郊野,一朵重瓣海棠盛開得極為嬌艷。
……
自這晚過后,我又回到了軍隊后方陣營。樓燁竟也不曾找我,顯然是毒解了,不再需要我了,也可能是他自覺對不住我、又或者對不住尚書府的未婚妻。
我并不糾結于此。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他總會再次找到我。
到了京城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真正入京的那一日,正是晴光大好。我向伙夫營的諸位略一告辭便離開了,直到世子親衛親自來尋我,才發現我早已溜之大吉。
5
入府之后,我才知道許多事情沒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