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允不回答。
我急了:「謝允!」
「如果你我易地而處,你也會答應我同樣的事嗎?」
我此時著急,連忙回答:「我答應。」
謝允將我放了下來,我叮囑他:「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放下我,就馬上走。」
謝允突然朝我笑笑:「好。」
狼王撲上來的那一瞬間,他卻猛然將我抱緊,他抱著我,跳下懸崖,賭一條生路。
他將我死死摟在他懷里,他以身為墊,換我生路。
11
我再醒時,見到了阿娘。
阿娘見我醒了,揩了揩眼淚:「老天保佑,你可算是醒了。」
「滄山的雪下得那麼大,若非太子殿下堅持搜山,我們差點就找不到你了。」
我木木地聽著,問阿娘:「謝允呢?」
「囡囡,太醫說,你的左腳踝被狼咬斷了,又在冰雪天里拖行那許久,已經救不回來了,往后可能……」
「謝允呢?」
「囡囡……」
「阿娘,謝允呢?」
阿娘忽然泣不成聲。
「姑姑,我來同她說吧。」
謝致忽然出現在屋內。
我望向他,眼淚唰地落下:「謝允呢?」
他頓了頓,閉眼還是說了出來:「他傷得比你重,頭磕在巖石上,其實已經不行了,我亦不知,他是怎麼帶著你走了那麼遠的路的。」
「我找到你們時,距離你們落崖的地方,已有三里余地,若非他將你拖出河谷,只怕連我,連我也放棄了。」
我忽覺天崩地裂,這世間的一切都在眼前瓦解。
我眼前一黑,謝致猛然撲上來攥住了我的手,他厲聲喝道:「裴聆歌,你必須活下去!他以命救你,你得活,你必須活下去。」
我大病一場,病好時,已是來年秋日。
我帶著阿潤與謝允的尸骨回京。
他們都想回家。
陛下今年春日走的,他走后喪儀從簡,并不要求天下縞素。
京中已經恢復往日繁華,再無流離失所的難民,走過朱雀大街時,滿目的琳瑯商鋪,人間煙火。
無憂無慮地孩童手里抓著糖葫蘆,一連串地跑過。
這是我想看到的,也是他們想看到的。
12
后來的幾年其實我沒什麼印象。
我傷好后已是跛足,不復從前能舞槍弄棒,我開始喜歡坐在院子里曬太陽。
我原想就這樣安靜地了卻余生,只是不忍心看阿娘為我傷懷。
她與阿爹此生只我一女,我掉了多少眼淚, 她在背后掉的淚只怕只多不少。
她推卻了一切命婦的邀約, 只靜靜在家中伴著我。
我在院中坐多久,她就在廊下陪我多久。
我偶然間站起身來, 發現她躺在酸枝木大椅上已經睡著了,不知何時她鬢角已經起了白發,但她今年才四十三歲。
不知是不是我的動靜驚醒了她,阿娘突然醒來, 見我起來,朝我露出一個小心翼翼地笑,溫言細語地問我:「是不是餓了?」
我心下發酸:「阿娘, 我想吃你做的貓耳朵湯。」
「哎,好, 好, 想吃東西了就好, 阿娘這就去給你做。」
她連聲張羅去了。
后來,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有門親事, 當然, 阿娘沒有要逼你的意思, 只是想多個人照顧照顧你……」
我答應了。
我只是不知道這個人是謝致。
但是誰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將曾經的一切深深掩埋在心里,做了謝致的皇后, 與他生兒育女, 將日子平平靜靜地過下去。
七年過去,琮兒都會背詩了,謝致如果不提,我好像真的忘了。
謝致本想引我多說幾句, 我卻微笑著將話接了過去。
又下雪了。
京城的雪天,卻不會有塞北那樣冷。
【尾聲】
大周皇室的子孫都很喜歡那位老祖母,她總是笑呵呵的,只是跛足, 行動有些不便。
她送走了孝穆帝謝致, 也送走了孝正帝謝琮,去年,宗室最后與老祖母同齡閔王謝承也去世了。
她已是太皇太后, 深宮里沒有人不喜歡不敬重她。
她愛和小輩說笑,會給小輩們糖吃, 從不端著架子教訓他們。
她最偏愛的是新帝的小兒子, 這個表面端肅,其實會偷偷捉弄自己同胞弟弟的狡猾小孩。
他常常闖禍, 被陛下罰跪在名臣殿。
太皇太后總是偷偷差人去給他送厚披風與墊子, 連陛下也奈何不得。
她活到九十歲時壽終正寢的那一天,跪了一殿的人。
陛下守在她床邊:「皇祖母,放心去吧。往后, 孫兒會照看大周的。」
太皇太后那時已經不行了,她眼神望向虛空,不知看到了什麼, 突然伸出手來,笑著喚道:「阿允。」
滿殿的人都不知她在叫誰,唯有陛下知道一些陳年往事,輕輕把太皇太后最偏愛的那個孩子喚了上來。
他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
太皇太后看著他, 忽然笑:「我都這麼老了,你怎麼還是這樣的年輕。」
她閉上了眼睛,漸漸聽不到殿內的哭聲。
她去找那個給她綰發的少年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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