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替我將拉鏈一直工工整整地拉到領口。
「白同學,你好像藏著很多秘密。」
……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媽跟我講的關于灰姑娘的故事。
而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我也來不及穿上我的水晶鞋。
迎著一場暴雨,倉皇離開了。
7
酒吧里的歡鬧將街外的蕭條隔得徹底。
安長薇隔了老遠就朝我招手。
「誒,我的狗來了。」
「小白,嘬嘬,替我把這瓶酒喝掉。」
我覺得我應該挺恨安長薇的。
可是,如果沒有她,我媽早就在九泉之下了。
「我才吃了退燒藥,不能喝。」
我抬起眼睛,跟她解釋。
坐在她身后的男人嗤笑一聲。
「不喝就不喝。」
「找什麼借口。」
……說話的是蕭辰,就是昨天跟我表白的,安長薇的男神。
其實昨天還有個小插曲,他悄悄把我抵在墻邊,跟我說: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怕什麼,在一起我難道還護不了你?」
可我果斷拒絕了他。
于是,他惱羞成怒。
不僅到處跟人說那只是他的一個玩笑,還瘋狂貶低我。
就像現在這樣。
「聽說薇薇家為了給你媽治病,捐了不少錢。」
「你就這麼對待你的恩人?」
……
一句話就點燃了安長薇的怒火。
「我爸給了你家這麼多錢。」
「替我喝杯酒你都不愿意?」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被人摁住下巴的。
澄黃的酒液往我的口腔里灌。
大腦是蒙圈的,意識涌動,我不住地想,梁鶴鄴給我的藥里,是不是就有頭孢。
心臟開始不住跳動,心悸時我忍不住嗆出了一口酒液。
「救護車。」
勉強說出這句話,身邊的人開始亂做一團,因為我的反應太恐怖了。
心跳急劇上升,卻感覺怎麼也呼吸不過來,我胡亂地扶著東西,撞倒了一地酒瓶。
有些人開始意識到我說的是真的。
視線劇烈搖晃,意識消散前,我好像看見梁鶴鄴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8
「不是,我也不知道她真發燒了呀。」
「哈?你說我這行為無異于殺人?」
「不好意思,大姐,她媽媽的呼吸機還刷著我爸的黑卡呢。」
我在病房里,聽著走廊上安長薇和一名護士的對話。
擺弄著手機,里面有梁鶴鄴給我的幾條留言。
字符又在我的視野之中抽動,我把他們一個個用軟件轉化成語音才能讀懂。
「到家了說一聲。」
「關好門窗,雨下得很大,不要著涼。」
「到家了嗎?到家了回電。」
【未應答】
「怎麼不接我電話?」
【未應答】
半晌后,是躺在手機里的最后兩句話。
「小白。」
「回我。」
……
窗外的雨依舊簌簌地下。
其實,我知道該怎麼擺脫安長薇。
梁鶴鄴也很有錢,他本身家境就好,本碩都是在國外讀的,回國也是被重金返聘。
我要是找他要錢,他肯定會給我。
只是,只能要一次罷了。
然后他就會發現,我沒讀過完整的《理想國》,那是我媽曾經在閑暇時讀給我聽的。
我也并不知道他說的龐加萊復現定理和洛施密特速度反演佯謬對于玻爾茲曼的批評是什麼意思,我只是在裝懂。
因為我有失讀癥。
我看到的所有文字都是在互相打架的,這就導致從小到大,我一場考試都沒有及格過。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跟我說過,他最討厭騙子。
9
我還是下定決心找梁鶴鄴借錢。
可我打電話給他,張了張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他,先笑了。
「小白,我有個學術會議,所有的人正等著我進場。」
我愣了下,「那我掛……」
卻聽見他說。
「別掛。」
「你好不容易才給我打的電話,我得珍惜,不是嗎?」
……
我才驚覺這幾天我都沒找過他,回復也稍顯冷淡。
我捏緊了話筒,喊他。
「梁鶴鄴。」
「嗯。」
「你愛我嗎?」
「……」
我期待他遲疑,期待他回避,期待他說會不會太快了。
結果,等到的是他的慎重。
「我想,我很愛。」
我慢慢蹲下身,覺得心臟難受地疼。
可萬一你愛上的,是我織成的虛假外套呢?
「小白。」
「我在柏林。」
我聽見他輕輕地說。
「你知道嗎?我每晚都在想你。」
「我跟那里的月亮進行了一次對話。」
「它跟我談論太陽,而我與跟談論你。」
他不知道,他這麼說,我反而哭得更兇。
更害怕失去他。
直到他聽見我的喘氣。
「在哭?」
「別哭了。」
「寶貝,嗯?」
毫無理由的亂哄。
我直接摁掛了他的電話。
整個人仿佛被推進了一場循環往復的夢,再不醒,就醒不過來了。
手機里躺著他新發的短信。
「高掛天邊的彩虹,永遠無人能夠觸摸。」
……
那出自于二十世紀一名美國詩人的詩。
下一句話是——
「我想你了,可是我不能對你說。」
10
沒能開得了口找梁鶴鄴借錢,所以我依舊被安長薇使喚來使喚去。
不過,好在,梁鶴鄴在國外,還有的是時間給我做心理準備。
周五的晚上,安長薇又喊我陪她參加一場慈善晚會。
我的作用很簡單,襯托她出眾,還有——
代她喝酒。
這個業務我還是很熟練的,她樂得在各種貴賓面前羞辱我。
說我是個老賴的女兒,說她爸爸大發善心,救了我們一家。
我無所謂了,她說的是事實。
而且,我這樣的人,一輩子也觸碰不到上流圈子的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