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這個人,是我效忠的君主,是我傾心的夫君,也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
我從未如此堅定過自己的心,我的心告訴我,我愛他,相信他,敬佩他。所以,我愿意和他一起,并肩作戰。
在那些可笑言論鬧得沸反盈天的時候,我身著皇后朝服,與段無祁執手,一步一步走上了朝堂。
12
那些人見我堂而皇之上地朝來,頓時怒發沖冠,大有我再不肯退避,他們就一頭撞死在朝上的意思。
我爹爹嗤之以鼻:「聽說金子是軟的,大概撞不死人,各位不會是想撞一頭金粉回去發家吧?」
言外之意:都是嘴比骨頭硬的人,裝什麼?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我穩步坐在段無祁身側,坦然自若:「諸卿既然有此苦心,何必在背后撥弄口舌?吾今在此,還望諸位臣工不吝賜教。」
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最先跳出來的是近來朝堂的新貴,那探花郎頗為義憤填膺。
「皇后行為不端,欺世盜名在前,不尊祖訓在后,況且廟堂之上怎容婦人立足?此等行徑,實不堪為天下母!」
我不急不惱,反問他:「說說看,本宮是如何欺世盜名?又如何不尊祖訓?本宮名正言順,正位中宮;普天之下,有誰比我更有資格立于陛下身側?」
傳聞中文采斐然的探花郎啞然,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段時間以來,針對我和姐姐沸沸揚揚的謠言無孔不入。可證據呢?沒有!
可有時候,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是人間一場雪;凍徹心腸,掩埋森森白骨。
他們以謠言做刃,妄圖剝除我和姐姐的榮光,栽以污名,殺人于無形。
可本就沒有實據的事,一旦公布于陽光下,就只能是灰飛煙滅。
我偏要這天日昭昭,摧滅所有的陰私詭秘,照一片朗朗氣清,好叫這世間的公理迎風生長,在每一個人心間生根發芽。
姜還是老的辣,臉皮也得是老的厚,下去一個年輕的,便又上來一個年長的。
翟老大人年事已高,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激動得要了老命:「皇后娘娘再如何尊貴,豈可逆轉乾坤?朝堂尊嚴,不容女子玷污!」
我點頭稱是:「是啊,朝廷尊貴,女子卑賤;如此說來,戰場更是神圣。既然廟堂容不下女子,邊關更不能容!不如就請老大人親上戰場統帥三軍,換我家阿姐回來吧?」
翟老大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狂妄!若老夫……若老夫再年輕個二十歲!」
段無祁輕飄飄截胡:「若翟卿再年輕二十歲,倒是能勉強去巾幗大將軍帳下,做個炊戶吧。」
有了陛下這明晃晃的回護,再接下來的人發言就比較委婉了。
「皇后娘娘乃萬民之表率,今日如此離經叛道,若天下女子紛紛效仿,江山憂矣,故而請……」
我誠心發問:「若天下女子皆似吾,如何?若天下女子皆類阿姐,又如何?」
她們會識書明理,立一番天地;她們會拿起兵戈,守衛這山河;她們會找到自己,然后成為自己。
我不明白,這到底有哪里不好呢?
「圣賢有明訓,女子該三從四德,相夫教子。
「皇后娘娘與巾幗大將軍乃人中龍鳳,自非等閑可比。
「尋常女子粗淺鄙薄,她們也就只能做些縫補漿洗的事,不配讀圣賢書的。」
說這話的人姓張,是個寒門子弟,十年的寒窗苦讀,才掙得了這一條功名路。
他忘了,在入仕之前,他也只不過是一「尋常男子」,尋常男子要改變命運,可以依靠讀書;但尋常女子,似乎就只有「尋常」一條路可以走。
段無祁揮手賜了他一架素屏風,叫他什麼時候繡出一幅千里江山再來上朝:「既然你口中女子的活計如此輕易,不如自己親身試試,看看繡花針是不是真的就比狼毫筆好拿。」
他們用捏造出的規程蒙住女子的眼睛,卻又說女子粗蠢,不配讀書。
張大人一臉羞憤,我卻正色言道:「聽聞你出身寒微,年幼喪父,是令堂為人漿洗縫補維持生計,用一雙手供你讀書識字。你可曾想過,她亦是你口中所說的尋常女子。」
「爾等皆依靠女子出生,要依靠女子繁衍生息,更有甚者,是因著女子供養方有今日。如今卻想口口聲聲將這世間女子貶入塵土,踩在腳下。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滿堂寂靜,鴉雀無聲。
我走下階梯,立于殿上,俯身跪拜:「臣,叩請吾皇開設女學,予天下女子立身之地!」
廟堂之上,我不是他的妻子,是為民請命之士;段無祁也非我夫婿,是重設這天地格局的君王。
我父親亦跪拜,請圣上應之。我父在朝雖不說一呼百應,跟隨者也是頗多的。但這次,隨之應和的大臣不足十之一二。
不過剩下的人也不敢亂說話,都只等著陛下的回復。
「允!」
此一字,改千古之史,亦改萬人命運。
我們當然沒有天真到以為靠著開設女學,就能一夕間扭轉自古根深蒂固的觀念。
女學是一粒火種,終有一天,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哪怕我看不到了,但我期盼著。
雖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