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我這里拿的金子,足夠你十年無憂,還需要賣豆腐嗎?」他忽然道。
「十年而已,」我掃他一眼,「公子對救命之恩的回報,出手還是小氣了。」
宋時行笑了起來。
「愛錢愛得這麼坦蕩,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靠在椅子上,靜靜打量著我。
我沒再理他,出門前囑咐我爹娘回屋,便挑著擔子出門。
剛擺好了攤子,宋時行來了。
他幫我點錢,還提醒一位偷拿豆腐的街坊:「兩文錢而已。」
他雖笑著,卻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凌厲壓迫感,街坊半個字不敢說,丟了錢就跑了。
「不要心軟,」他提醒我,「既是做買賣,那就得算清了。」
我轉頭看著他,「好的,不心軟。多謝賜教。」
他看著我若有所思。
我收拾攤子,前世他沒有幫我賣過豆腐,更沒有和我說這麼多話。
我想他離開時,可能連我的名字都沒有記住。
發生了什麼,讓事情有了變化?
午飯時,他的手下試吃后,他才動筷子。
「收著。」他放了一塊玉佩在桌上,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強調著。
是那塊我再熟悉不過的玉佩,前一世我幾次要餓死,也舍不得將它典當換錢。
我心頭的火,猛然拱了上來。
「這是公子增補的救命錢?」
「信物,你若賣了我會生氣。」他將玉佩塞在我的手里,「至于救命之恩,我就以身相許吧。」
我緊緊捏著玉佩,想到前世,他留下玉佩,說會回來娶我。
他從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接受他的報恩。
因為他是施舍。
譬如一條狗,你丟給它肉骨頭前,會問它你愛吃豬肉還是雞肉?
不會的,一條狗而已。
「不必了,我沒看上公子。
」我回他。
他聽著,臉上的表情并沒有變化,只是拿起外衣,停在我面前。
「相信我,這世上沒有誰能給你更好的姻緣了,權力富貴,想要的你都會有。」
他不急不慢地說完,好似我一定不會反駁,一定會順從,一定會愛上他……
就像前世那樣,等他、愛他、跟著他、服從他……直到死。
我掀翻了桌子,抱臂蹲在地上,憤怒幾乎將我淹沒。
宋時行,這一世,看看最后誰會是那條任對方拿捏和宰割的狗。
下午,我提著一桶豆漿幾塊豆腐去了深巷中,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
「郎先生。」我將豆腐遞給他,「剛做的豆腐,給您送些來。」
郎先生一愣。
5
郎先生孑然一身,在這里開了一間極小的私塾,附近的七八個孩子每日來他這里念書。
聽說收的束脩很少,他過得很清苦。
前世,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不得志的老書生,后來他聞名天下官拜宰輔,大家才知道他是略不世出的高人。
我央求了郎先生,求拜他為師。
本以為郎先生會嫌我資質差又是女子而拒絕我,但令我意外的,他竟同意了。
我認識字,尋常的書我也讀得通,但也僅此而已,再深的學問和道理我就不知道了。
郎先生本以為我只是想認識幾個字,卻不料我這麼認真,不但精讀細背,還會鉆營深問。
「青芽莫不是要去考功名?」吃晚飯時,郎先生笑著問我。
「還真的想考。」我笑著道。
郎先生哈哈大笑,撫著花白的胡子道:「一世為人,確實不該拘泥在框架規矩中,這世道就是因為有這些,才少了很多樂趣。
」
因先生的肯定,我的想法更清晰了幾分。
我都兩世為人了,卻依舊被宋時行困著,來自他的威懾和禁錮,像無形的牢籠將我困在里面。
我要打破這些,改變結局。
「先生,」我放下筆鄭重問郎先生,「什麼是鹽引?販鹽如何販?」
郎先生也不吃飯了,坐我桌前和我細細分析了什麼是鹽引,大周鹽商都是如何做的買賣。
「明白了先生。明日上午我就去戶部買鹽引。」
我清楚記得,亂世前朝廷賣了一批鹽引。那天我在藥行給宋時行抓藥,藥行東家讓我等著,他拿著錢就去了戶部。
當時我不懂。Ўź
現在明白了,世道要亂朝廷已壓不住,所以賣了一批鹽引充盈國庫,以籌備糧草,準備隨時出兵。
「你不是問問而已?」郎先生驚得很,「你要做鹽商?」
「先生,機不可失,我先買到鹽引再思考后面的路。」
郎先生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早,我將宋時行給我的金子換成碎銀,等在戶部對外辦公的茶房外。
我是第一個來的人,以至于開門的小吏看到我很驚訝,「姑娘這是作甚?」
「我來買鹽引。」
「你是瘋了吧,鹽引又不是布頭,隨時都能買?」小吏擺著手,「快走快走。」
我站著沒動,小吏轟不走我就不再管我。
一盞茶后,小吏捧著剛下達的公文瞠目結舌地看著我。
「你是何人,為何消息比我還快?」
我笑而不語。
「買多少引?」小吏嘀咕著問我,我將手里的錢數給他,「五十張。」
一引兩百斤鹽,折銀一兩八錢,繳稅三兩。
「小姑娘,有魄力。」小吏打量我破舊的衣衫,表情古怪地將鹽引數給我。
將鹽引拿回去給先生看,先生哭笑不得。Ӱʐ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做?」
我沒有人手,也不可能獨自去百里外的鹽場提鹽回來販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