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3
我站在床頭,靜靜打量著宋時行的臉。
前一世我照顧他的時候,常這樣看著他,驚嘆這世上怎麼會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宋時行是前一世我狹窄貧瘠的生活中,見到的最精致好看的人。
但經過一世,我明白了,一個人的外貌和內心,并不一定統一。
心思轉過,我低聲道:「將他丟出去!」
爹娘十分錯愕,娘壓著聲音,「丟出去他就死了。」
「不丟他,我們就得死。」
爹娘顯然被我的話嚇到了。我轉過身和他們解釋:「京城外已經有隱隱的亂象,世道很快就要亂了。他這樣來路不明又身受重傷的男子,會給我們招惹殺身之禍。」
「那,那聽閨女的。」我爹道。
我們合力去將宋時行拉起來,一人一只胳膊往外拖,等拖到房門口,忽然宋時行睜開眼了。
他的目光和我對上,一瞬間眼底崩現出了濃烈的殺意。
「誤將你帶回來,但現在不想救你。」強壓住慌張,我一字一句告訴他。
宋時行臉色鐵青,我相信如果不是他此刻真的虛弱,這樣被當成拖布一樣對待后,他很可能手起刀落殺了我們全家。
「我有錢。」宋時行閉著眼睛,不想面對此刻待宰羔羊般的窘迫,「傷好后,可以給你更多的報酬。」
「不要。」我要錢,但不會拿全家的命換。
見我油鹽不進,宋時行便死死盯著我,華麗的袍子將地面掃出一條干凈的痕跡,我娘跑去打開了側門。
三個人正要合力將他丟出去。
忽然,門外出現三個同樣渾身是血,但手握著長刀的黑衣男子。
他們一個人用刀指著我們,另兩個人緊張地去接被我們抬在半空正欲丟的宋時行。
一盞茶后。
宋時行重新躺在了我家的床上,這一次還多了三個人。
大夫來了留了藥又走了。
宋時行喝藥后,給我了一錠金子,聲音極冷地告訴我:「明天我們會走,這期間請你安分點。」
我接著金子,轉身要走,又停下來看著他。
「你的命,一錠不夠。」
宋時行一愣,隨即露出譏諷的笑,像是在說,我這樣的市井女子,果然眼里只有黃白之物。
格局之小,眼皮子之淺。
「夠了吧?」宋時行將他的錢袋子丟給我。
當著他的面,我拿走了他所有的錢,將空了錢袋子丟回去給他,并提醒他:「明天記得走!」
「等等。」宋時行喊住我。
我沒回頭,但停下了步子等他說話。
「我們要吃東西。」
我開門出去,給他們煮了四碗面,宋時行吃著,前世的畫面便浮現在眼前。
前世許多個夜里,我給他送去夜宵,他也是這樣安靜地吃著,我們并不說話,只有我滿心都是對未來的遐想。
忽然,他看向我,問道:「這附近,可有一位姓郎的老先生?」
我心頭一跳,因為這句話前一世宋時行也問過我。
我當時怎麼說的?
我說郎先生我認識,常來買我家的豆腐。第二天宋時行就讓我帶著他去找郎先生。
后來,郎青鶴成了他的軍師。
但我在軍中時沒有見到郎先生。我也打聽過他,聽說他一直幫宋時行帶著右軍,與宋時行的左軍守望相助,兩軍配合所向披靡勢不可當。
「不清楚。」這一次,我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附近的住戶流動性很大,來來去去認識的不多。」
宋時行盯著我的臉,在考量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如果讓我知道你騙我,我會殺了你。」Ϋż
「隨便。」我回了他一個嘲諷的笑容,「殺幾個手無寸鐵的百姓,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宋時行輕嗤一聲,「我倒不知,平頭百姓中有你這樣心硬如鐵視財如命又奸猾的女子。」
「彼此彼此吧。」我收了他面前的碗,開門出去。
洗碗的時候,宋時行一直站在窗口看著我。
做完事我回了房,驚覺身后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如果不能改變前一世的結局,那我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我到底該怎麼做?
4
回憶前世,不得不承認宋時行是稱職的上位者。
野心勃勃斷情絕愛。
他起兵時,他嫡親的姐姐梁王妃,正懷胎五個月,他的郡王府旁支親眷數百人也都毫不知情。
當他圍攻京城時,那些親眷都成了人質,而他看著一顆顆滾落的親人的頭顱,卻依舊可以悠閑地喝著茶。
登基后,那些從龍舊部開國功臣雖都加官晉爵,但卻不少成為他的心頭患。
被我毒殺的副將是,郎先生也是。
我被封為皇后那日,我和郎先生曾遠遠見過一面,這以后,郎先生幾次求見我,都被宋時行代拒了。
不知,前世郎先生的結局是什麼。
但想來也逃不開狡兔死走狗烹。
夜色濃郁,院外有細碎的腳步聲劃過,屋頂上的瓦片時不時發出輕微的踩踏碰撞聲。
宋時行屋里熄了燈。
一夜未眠。
我早起磨豆子時,宋時行已經起了,他恢復的速度比前一世要快。
「在干什麼?」他問我。
「磨豆子。」我舀了一碗煮熟的豆漿給他,「喝完就上路吧。
」
宋時行皺眉。
哐當一聲,他的侍衛將刀架在我脖子上。
宋時行擺了擺手,靜靜坐在一側,看我一家三口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