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誰?」
是夫君。
我知道他想聽什麼,可私下里這句「夫君」我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于是我一板一眼回答:「你是顧南卿,是長寧侯,是相府女婿。」
臉頰有些熱。
顧南卿沒有繼續為難我,只微微挑了眉眼,和隨從說讓王府馬車先行。
「我即是夫人的夫君,」他稍稍頓了一下,刻意在最后那個詞上加重了語氣,像是故意讓對面的人聽見,含著笑揚聲說,「那麼夫人的阿姊便是我的阿姊,讓阿姊先行又有何妨?」
車簾落下的頃刻,遮去了外頭的寒風驟雪,也一同掩去了在遠處凝望我的沉沉目光。
手爐早就涼了,出去片刻手也冷了,我眼巴巴地看著顧南卿的手,說:「我手冷。」
見我看他,顧南卿不疾不徐地矜然一笑:「祖上定過規矩,我只能給我夫人暖手。」
一車之簾內,我的心臟狂跳。
我不動聲色地摁住不聽話的心口,半晌沒說話。
最后我嘟囔著把手塞進顧南卿溫熱的手里,有些羞惱地偏過頭去。
算是補上之前沒說完的話。
「嗯,除此之外,也是相府二姑娘的夫君。」
7
此后的半截路程倒是沒有再出差錯。
爹娘早早便在府外等著了,見我和顧南卿一切安好倒也欣慰得熱淚盈眶。
歸寧宴早就備好,宋懷瑾也與我們同席而坐。
因著先前對宋懷瑾的猜測,我倒是格外留意他的動作。
只是這會兒他卻又十分規矩,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丫鬟手一抖,滾燙的熱茶被潑到我腿上,因冬衣厚重倒也沒有燙傷我。
顧南卿掃開我衣衫上的水漬,黑而長的睫毛有些顫,「可燙著了?」
我搖頭,視線落在那個丫鬟臉上。
不是相府的人。
是沈枝意從王府里帶出來的丫鬟。
我不動聲色地捏了捏顧南卿的小指,隨后松開手,只說是要換件衣裳。
待我換完衣裳從屋子出來,果然見到宋懷瑾在檐下等我。
我知他是故意支走我,只是沒有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顧南卿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義無反顧背叛我?」
滿面愕然。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我忽然明白了,和我一樣重生的并不是宋懷瑾,應是我的庶姐沈枝意。
怪不得剛才席上她總是不敢看我。
原來是怕和我對視會露餡。
我只覺得好笑:「沈枝意和你說,我為了顧南卿背叛了你?」
先前我雖鬧著要和顧南卿退婚,卻從未給過宋懷瑾承諾。
而上一世錯嫁,也是宋懷瑾先負我。
我和他之間,何談我背叛他 ?
所以擁有上輩子記憶的那個人,絕不是他。
宋懷瑾緘默片刻,眼睛也低垂下來,語氣篤定:「你果然和她是一樣的。」
想來是沈枝意上輩子最后的下場并不如意。
錯嫁沒有成功,沈枝意便半真半假地和宋懷瑾說出了上輩子的記憶,再把矛頭引到我身上。
好一手借刀殺人。
只是她大抵沒有料到,宋懷瑾會因那些話而沉不住氣,主動質問我。
宋懷瑾的聲音緊繃,只低垂著頭,問我:「為什麼?」
固執地要尋一個答案。
仿佛他曾經真心愛我。
可我不愿同他糾纏那些細枝末節,只好奇問他:「為什麼你會覺得沈枝意說的便都是真的?」
「我和顧南卿的婚約早就定下,我本就是要嫁給他的。
」
「哪怕當初真的意外錯嫁,如今也只不過是撥亂反正。若我當真棄你而去,難道該反思的不是你麼?」
「不該是你想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嗎?」
他被我問的一愣,見我抬步要走,伸出手來捉我。
也是這時我才看見他眼角微紅,仿佛是真的痛心疾首。
「可是你先前心儀的明明是我。」
他的手指攥得發白,幾近切齒:「你知不知道若你我有染被人當眾發現會是什麼樣的下場?顧家會摒棄你,毫不留情丟下你,只有我……你只能到我身邊。」
我不知道宋懷瑾為什麼忽然對我有如此大的執念。
我躲過了宋懷瑾朝我探來的手,他卻毫無征兆地癱軟在地上。
他倒在地上,一雙固執眼睛直盯著我,就連嘴唇也因掙扎而咬出血來。
是我配好的軟骨散。
憑什麼他覺得我會毫無防備?
憑什麼他覺得顧南卿會讓我單刀赴會?
隱在暗處的顧南卿也忍耐不住了。我循聲抬眼,見他飛踏而來將我攬至身前,單手摁住我腦袋,不讓我再看。
他的聲音像是淬了冰,輕而短促地冷笑:「我竟不知,懷王對妻妹抱有如此下作的心思。」
我知道顧南卿是看懂了席上我留給他的暗示。
所以他才配合我在眾人面前單獨讓我離開,又找借口悄悄跟了過來。
在相府鬧出人命可不是什麼小事,況且宋懷瑾再不濟,也是懷王。
我扯了扯他的衣擺,抬著下頜仰頭看他。
我小聲說:「我們走吧,阿娘該等急了。」
顧南卿沒有反駁,只是收緊了環在我腰間的那只手。
離開前,我看見顧南卿悄悄背著我踩了宋懷瑾一腳,云頭靴看似不經意地落在腕骨之上,宋懷瑾的額頭卻霎時涌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