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是一個隨時會死的謝容白,不應該被你喜歡。
我希望你以后的路越來越好,遍地繁花,因此才不顯得我那份喜歡太過卑劣。
畢竟,一個連自己未來都不確定有沒有的人,去喜歡別人的話,會很蠢很不負責。
撕毀的信我已經認真粘好保存著,我知道你會生很久的氣,但我感覺自己時日不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你把落下的功課全部補上。你在學習方面不愛動腦,感覺寫得太復雜你會懶得看,所以我自己制定了一套簡單明了的講解。謝容白已經沒有未來了但林星淺的未來要閃閃發光。最后,對不起。其實我也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
箱子里還放著一些小東西,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一個四階魔方。
是謝容白 17 歲生日我送給他的。
我洋洋得意地問他會不會玩,要不要我教。
謝容白坐在梨樹下靜靜看著我,「你教我。」
我教了他二十分鐘,他就玩得十分順手。
「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謝容白看著手里的魔方,唇角微彎。
我當時歪歪頭,有些疑惑:「你爸不給你過生日嗎?」
謝容白仍垂頭玩著手里的魔方,回了我一句。
當時我沒聽清,只聽到了棋子兩個字。
「什麼?」我問。
「我很喜歡這個禮物。」他已經自然地換了話題。
現在再聯想曾經的細節,外加之半月前他說的已經分開住了。
我好像知道當年謝容白的回答了。
他說,他是棄子。
「你真是......」我抬手捂住眼睛,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好樣的。」
我將所有東西重新裝回箱子里,帶回了家。
何知絨約我見過一次面。
她將一樣東西遞了過來,神色淡然:「物歸原主。」
我掃一眼桌上的手環,鼻尖有些酸。
這是我高中喜歡的一個偶像手環周邊,當時因為忙著寫作業,讓謝容白幫我去校外小賣部搶,因為我上課前看到僅剩兩個了。
謝容白成功利用身高相貌優勢拿下一個,還因為這件事,在小賣部門口被幾個女生調戲了。
這個手環后來被我放在桌子里沒戴過。
時間一長,我也忘了這個東西。
我眼圈發酸,說了句:「謝謝。」
何知絨努努嘴,嘆了好大一口氣:「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了嗎?因為高中時候,謝容白對你太特別了,我之前說你果然越來越優秀,就是因為他當年拒絕我的時候,我一時惱怒提到了你。
「我問他為什麼要喜歡你這種渾身一無是處的人,謝容白很平靜地告訴我,他眼里的你和我們眼里的不一樣,他說你以后會比他還要優秀,那時候我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現在我懂了。」
何知絨淡笑了下,她看向我:「所以,今后就靠你連同他那一份生活下去了。」
我回了她一個微笑:「再次謝謝你。」
離開麗市的前一天,我去了一趟墓地。
印象里謝容白似乎沒什麼喜歡的花,我買了兩束菊花帶去。
今天天氣不冷不熱,偶爾吹來一陣風。
「謝容白,我得走了。」我將菊花放好,緩緩坐在旁邊的草地上,「你一個人不怕孤單吧?等我調回麗市工作,我會常來找你說話。
「耐心等我聽到沒。」
我輕撫墓碑前的小花,彎唇笑,笑得雙眼模糊。
「等到秋天我就會來看你。」我撫摸著石碑邊緣,一眨眼眼淚就掉,「你好好睡一覺。」
深深吸一口氣,我的視線模糊起來,于是瞪大眼睛盯著上面的名字。
努力壓下喉嚨里的哽咽。「我走啦,以后的路我會好好走,不讓你失望。」
一陣微風拂過來,周圍的草輕輕晃,我擦干淚,笑。
就像你說的,連同著你的那一份,看更多的風景。
人這一生是一定要依附著什麼而活的。
謝容白就是。
能支撐著他繼續活下去的人是林星淺。
盡管此刻他們相隔很遠,但只要林星淺還在這個世界上,他就有活著的理由。
在喜歡上林星淺的時候,謝容白曾想過生命的某些意義。
明明和一個人沒有任何結果,為什麼要和她相遇, 甚至對她產生很深的感情。
后來,他想出來了。
某些人出現在生命里, 就是要告訴自己, 即使到最后和她不會有結果, 卻仍不后悔遇到過她,只為不能和她走到最后而遺憾,不能對她說出那句話而遺憾, 但她的出現對你來說已經足夠幸福。
謝容白從秦莎朋友圈得知了林星淺的消息。
他一年飛兩次慶市。
仿佛見到林星淺,才能放松下來,有時間喘息。
六年,他共買了 12 張機票。
大學時期特地找了兼職賺錢,但他心臟不好,常常工作會兒就要休息,被老板嫌棄,不讓他做了。
最后在室友的建議下,去當高中生的家教。最后一次飛往慶市, 林星淺已經在一家公司工作,當晚正好碰到她和同事們出去聚餐,談話談得火熱高興。
她的眉眼依舊眼熟,只是褪去曾經的青澀。
眼看著她們上樓, 謝容白只在遠處靜靜看著。
直到飯店對面有店老板沖他打招呼:「帥哥, 吃燒烤嗎?」
燒烤攤子有兩個女生偷偷望著他笑, 臉紅撲撲的。
就像他偷偷望著林星淺, 然后耳朵不自覺紅了一樣。
「不吃, 要走了。」謝容白干澀地回答。
隨后坐上當夜的飛機, 回了洲大。
后來在醫院重逢的時候, 謝容白有些想哭。
日思夜想的人就這樣出現在面前, 還和你說話,他從沒敢想過。
即使這只是重逢,他也沒有遺憾了。
謝容白想, 他要和林星淺好好道個別。
他一切算得真好, 林星淺離開麗市的第二天, 他這條命就被收走了,茍延殘喘這麼久,老天不給他時間了。
謝容白坐在地上,背靠著床, 咳出一大口血。額頭青筋暴起,他抬起眼看到前面桌上的魔方, 想去拿, 但沒力氣。
他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可他只想拿到那個魔方。
窗外雷電交加,大雨刷刷地下著。
身子漸漸僵冷,而謝容白腦海里只剩下林星淺。
她愛吃辣和甜品。
她最討厭芹菜。
她雖然不愛學習,但會認真聽他講。
她性格實在活潑,偶爾令他招架不住。
她愛扎馬尾, 總有幾縷垂到耳側,身上的洗衣液味道很香。
謝容白閉著眼睛,輕輕哽咽。
舍不得、不甘心、絕望全交織在一起。
手指回光返照般又動了下,聲音輕得他自己也聽不見:「林......星……淺。」
雷轟隆隆又響了一次。
他變回了當年的那個少年。
……
「謝容白, 這數學題好難啊!我不會做。」
黃昏下,少年沒說話,手卻將作業推了過去。
-完-
數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