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以置信,太陽下的耳朵泛著紅痕,不知是恥辱還是羞恥。
「文琬——」他嘴唇哆嗦,愣是擠不出一句話。
「看吧,你跟以前一樣,連撒謊都不會。」
我仇視他,像看仇人一樣。
我要讓他痛不欲生:「你媽,你妹妹,已經死了。死了!」
「就在這個房子里!被人報復,剝了皮,敲了骨。」
「魏云清,你在騙我,還是騙自己?」
他紅了眼睛,沉默著蹲下來。
然后伸手抱我,像以前那樣溫柔地撫摸我的頭發。
他在寂靜無聲的曠野里嘆氣:「我的琬琬啊,為什麼要這麼聰明。」
父母老師長輩都覺得聰明好。
可我覺得,聰明一點兒都不好。
18
我靠在他懷里,靜靜地問:「這次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
「還有 14 個小時。」
我說:「我餓了,想吃你做的面。」ȳʐ
魏云清沒說什麼,轉身走進廚房做了碗面端給我。
我吃了一口,豎起大拇指:「好吃,原來的味道。」
「不過我好笨,這麼多年了,總是學不來你的廚藝。」
他笑笑沒說話。
面湯的熱氣氤氳了彼此的眉眼,我吸了吸鼻子。
「其實我不是專門來找你的。」
「我想創業,在醫院太累了,找點兒輕松的事做。」
「不然你以為我找你舊情復合嗎?」我說,「你現在都配不上我了。」
他溫柔點頭,輕喃:「是啊。我配不上你。」
他又問:「在這里不累嗎?」
「不累,我請人給我干,我是萬惡的資本家。」
他樂了,露出尖尖的虎牙,終于有了曾經少年鮮衣怒馬的意氣風發。
夜幕降臨,我倚靠在他懷里。
我們在院子里看星星。
看著看著,我摸到他衣角的洞。
「你衣服爛了。」
「補一補就好了。」
「你會嗎?」
他搖頭:「不太會。
」
「我也不會。」
他笑著說:「我縫一塊兒,你補一點兒,那咱們這件衣服修修補補不就好了嗎。」
「我不想拿針,我怕扎手。」
他溫柔撫摸我的頭:「不拿是對的,針會扎手。」
我紅著眼。
原來,我希望壞人遭報應,遭天譴,只是自己無能為力的精神寄托。
魏云清啊,我寧可你是一塊破銅爛鐵,也不愿你是一枚細細的針。
淚染上眼角,將睫毛洇濕,我親吻他的眼睛。
「魏云清,我不愛你了。」
他身體僵住,用力攥緊我的手指。
我垂眼,一點一點掰開他緊握的手指,關節都泛了白。
「魏云清,我挺恨你的。」我說。
「好,恨我。」
他緊攥我的手腕,把我抓疼了。
眼睛卻死死盯著我,一字一句,要讓我記得。
「恨我入骨,撕我皮肉。」
19
魏云清太了解我,知道我報復心強。
那會兒我們一起去吃飯,吃到了生蛆的飯菜。
魏云清從來不是說「算了算了」的人。他永遠會站在我這邊,和我一起尋找證據,懲惡揚善。
魏云清「偽裝」得很好,他將「好好情人」演繹到了極致。
我信他,愛他。
所以被背叛時,我憤怒。
他利用我的憤怒,利用我的報復心,讓自己身敗名裂,讓我死心。
于是他消失了,人人都說他犯了罪進了監獄。
我突然像個偵探,一幀一秒地回想當時的場景。
哦,我知道了,那個女孩是他花錢找的。
不是違法的那種,就是字面的意思,很單純。
在他徹底消失后,我去了一趟魏云清的老家,聽說了那個「鬼故事」。
以報復為名的「鬼故事」。
一個緝毒警察為了搗毀毒販的窩點,死在了茫茫林中。毒販逃過一劫,在十年后上門報復,殺了他的妻女,斷了他的血脈。
而遠在大城市的兒子逃過一劫。
我猜到了魏云清要報仇,要去做和他父親一樣的事。
他如所有人的愿,長成了和他父親一樣的參天大樹。
我愛他,我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認同他,支持他,祝福他。
愛可以隱藏的,對嗎?
后來重逢,他要做什麼,我從來不問,不說。
我只靜靜看著他露出的不舍和留戀。
我也報復他。
也許這樣會讓我們好受點。
也是現在才明白,我和魏云清一生都在學習。
從前學習長大,現在學習,如何不愛。
我不愛你了。
魏云清。
20
從前,從前。
現在,現在。
我掙了好多好多的錢,可我還是喜歡待在漫山遍野的玫瑰叢間。
我等啊等啊,等花開,等落日。
等來了討人厭的向舟。
他終于承認,他認識魏云清這個人。
向舟交給我一本日記。
「無人記錄他的生平,也沒人敢留下記錄。」
「文琬,就交給你吧,你來保管。」
我讓他滾。
21
要可可愛愛老去的日記簿。
【3 月 24 號】
【「哥哥,你什麼時候帶姐姐回家啊?我編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環哦。」】
【妹啊,我能說你做的花環很丑嗎,得虧我媳婦兒臉長得好看。】
【五一吧。】
【五一咱就回家看玫瑰院子,老漂亮了。】
【4 月 29 號】
【你們知道的,我從小失去了爸爸,現在又沒了媽媽和妹妹。】
【好慘啊,能不能 V 我五十資助我一把刀。】
【5 月 23 號】
【老子以我爸的警號我媽我妹起誓, 絕不背叛。】
【老子要讓他們血債血還!】
【6 月 10 號】
【老子又不和她睡覺,就演個破戲要一萬塊?】
【唉算了, 都不容易(樂山大佛應該讓我去坐)。】
【6 月 21 號】
【老子要去當臥底咯。】
【小飛象,你爹來咯(陰暗爬行扭曲)!】
【12 月 7 號】
【還好老子本科是化學。】
【雖然說勸人學化工,天打五雷轟, 但好歹能打入敵人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