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笑的發狠，又露出了那個漫不經心而兇惡的神情，「誰也別想跑。」

我想，如果我能說話，我一定會本能的問他一句，「真的不需要再找證據嗎？」

可是話未出口我又自問自答到，事到如今，還需要什麼證據？

監控必然早被刪的干干凈凈，而就算把我的尸體擺在那恐怕也沒了意義——肉身基本全部液化，誰還看得出心臟到底安不安在？

還能有什麼證據。何況，「那幾個嫌疑人能不能活還是未知數。」

江吟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他點了點方向盤，「說不定不用我去補槍子兒，憑著那位大人物老謀深算的惡毒招數，死無對證是早晚的事。只是我下手突然，還能崩那兩個小嘍啰兩槍解解氣。」

「喂，程錦，」江吟忽然喊到，「老子是在給你報仇，你就這麼心安理得的？」

歌曲在一室安靜中自動輪播到了下一首，一曲《人鬼情未了》悠然響起，在這恰好一人一鬼的車里變得曖昧而粘稠。

我有些茫然的看向飛速后退的窗外景色，竟生出一種我還活著的錯覺，可是低頭看了看我幾乎透明的手指，想到江吟那已經變得未知而灰暗的后半生，莫名的酸澀感忽然就襲擊了我的眼眶。

可他應該好好活著。

是我倒霉，是我遭這無妄之災，是我渾渾噩噩不知心都沒了，是我一念之差永別人世，從頭到尾，和他江吟有什麼關系？

他若就此消失，憑他的反偵察反追蹤能力，人間遍尋無果最后只會不了了之，換個身份重新生活仍是光明敞亮，而不是像這樣，拖著一具只會發爛發臭且留下無數痕跡的尸身，替我報什麼仇。

他不該，也不能。

人死不能復生，或許如果我投胎的快點，還能認他做個爹，給他養老送終報這份尋根究底的恩情。

不過我終究是個鬼，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切幾首歌，關幾扇燈而已。

但好像也不止這樣。

我默默的伸出虛無的手指，循著電路一路找到源頭，悄無聲息的，掐斷了火。

沒了動力，車滑行而止，江吟神色莫測，沒急著重新擰動鑰匙，而是安靜的看副駕駛的方向，看著我的臉，好像他真的能看見我一樣，輕松而不甚在意的強調，「程錦，你如果想讓我現在就一槍崩了我自己，那就繼續。」

「我給你五秒，要麼，你放首歌告訴我讓我繼續，要麼，你就接著沉默。」

說著，江吟解開安全帶，沒有絲毫猶豫的掏出那把陪伴他許多年的手槍，拉栓上膛，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五。」

我知道他真的能做出來這種事。

「四。」

江吟一向是認定了就不回頭的人。

「三。」

我想阻止，我不想他冒著這種險報一個所謂的仇，可我沒有能力阻止他。

「二。」

于是我妥協了。

在他數下一的前一秒，我連通了歌曲，悠悠揚揚的前奏綿長溫和，那首歌叫，想見你。

「呵……」江吟笑了，他放下手臂，指尖帶著點荒唐的眷戀摩挲了下槍口，「其實就算你沉默，我也會去的。說直接崩了自己是假的，想見你倒是真的。」

「如果我都不幫你報仇，還能有誰呢。」

我和江吟，確實是一樣的人。

我們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榮譽，只是更主張惡有惡報。我們都會按規矩辦事，但遇到有些人有些事，也愿意偷偷背離規則。

會堅持自己認為正義的事，也會固執的朝著想要達成的結果行進。

我攔不了江吟，也逃離不了自己的身體，我只能被禁錮在這一小片車內空間里，安靜的和江吟聽著一首又一首的歌，聽他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其實如果你活著，我還真不敢說這些話。」他輕笑著，眉眼似乎沉浸在一些美好的回憶里，連眉峰都漾著輕巧的笑意，「其實我沒有什麼志趣理想，只是想一直追著你的腳步而已。」

我看向窗外的夜色，仍在為玻璃上沒有我的倒影而稀奇。

「程錦，你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我喜歡了你很多年。」

15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從人到鬼這麼多年，第一次被表白。

小時候約我放學別走的害羞小男生倒是被我揍翻了好幾個。

所以這種時候，我竟然有一絲詭異的慶幸——還好江吟他現在，看不清我是什麼表情，也看不見我因為他的話，傻呆呆坐著的樣子。

「很長時間以前，從高中，或者更早。一開始只是覺得你很優秀，后來就慢慢想靠近你一些。」江吟笑著踩了一腳油門，耳畔的風聲愈大，他的聲音就越淡，「可惜認識你的契機就不好，誤打誤撞被你當做搶了你的東西，陪你跑步被你當成炫耀，努力靠近你卻被當成競爭對手，好像無論我做什麼，在你眼里都是該被討厭的。」

「上次你約我單獨談談，我還以為是你終于想開了，想和我表白，忍不住去找了老胡他們，從頭發絲到腳趾尖全都捯飭了一番，沒想到話還沒說出一句，就被你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