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啊，從小就愛吃餛飩，小時候還因為一顆餛飩和許延那小子干架……」

林老說著，突然嘆息了起來：

「哎……許延那小子好久沒回家了。也好……他忙著學習，他啊是個好苗子，老頭子我以后可算是后繼有人咯～」

聞言，許延低下了頭啞然失笑：「嗯…他會回來的。」

林老似想到什麼般，突然正色看著許延：

「林池啊……許延他太守規矩，挨欺負了都不吭聲的，你反正平時沒少記過，適當時機也得幫他撐撐腰，當二哥的就得有個當哥的樣子，怎麼著也不能讓弟弟受半點欺負……」

許延卻是異常地沉默，埋著的頭越來越低沉，他哽咽著頓頓地答道：「從沒有忘記，哪怕一命換一命……都在護著……」

一命換一命？

自許延進門起，每每林老提起林池，他的反應都很奇怪。

一命換一命？難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希望是我太過腦洞大開。

9

給林老整理完房間后已是黃昏。

臨行前，林老將我們喚住：

「小池啊……你雖然皮，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你們三兄弟永遠是我的驕傲……」

許延喉結緊了緊，愣在原地卻是沒有回頭：「嗯……」

身后滄桑的聲音無助又無奈：「你……你也記得回來看看……好歹來我老頭子夢里看看……」

此話一出，許延整個人僵在了門口，我似乎感覺他的手都在顫抖。

我的心也隨之震顫。

有些答案就在眼前，卻是怎麼也不敢去撕開最后一層霧。

我回頭看著林老，他又恢復了往常模樣，目中無光地看著我們。

恍惚中，我分不清究竟糊涂的是林老，還是仍在掙扎的我們。

自從離開養老院后，許延的狀態就很不對勁。

我有些擔心他，默默跟著他，他亦沒有拒絕，一路飆車回了家。

一路的沉默，我站在門口試圖打破寧靜：「這次你可要好好吃藥了吧？」

沒想到許延冷不丁來一句：

「我可以先喝酒嗎？」

「吃藥喝酒，你不要命啦？！」

許延垂著頭，冷笑出聲：「林渠死了，林池也死了，許延……本也是該死的……」

周遭寂靜得只剩風聲和他微顫的聲音。

余音悠長，字字誅心。

我頓時心跳漏了半拍，遲遲反應不過來這慘痛的事實。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靠近，緊緊抓住他的手背。

這一刻，我只想陪著他。

許延心底的疤，于我而言如霧中山巒，只知其位卻不知其形。

我不該問，也不敢問，生怕多一字而觸碰到他的傷口。

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試圖去治愈他：「好，那今天就不吃藥了，我陪你喝。」

兩杯酒下肚，房間依舊靜得只有杯子與桌面的碰撞聲。

許延撐著頭抬頭眼向我，一字一句認真地問道：「余念，你想認識我嗎？」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許延第一次向我敞開心扉，也是我第一次認識真正的許延。

許延是個孤兒，直到 8 歲才被林老夫妻收養。

他不知來處，沒有名姓。

于是隨了師母姓，得師父取名。

他說，他這輩子唯有兩次得到命運垂憐，第一次便是遇到林老一家。

林老夫婦待他如親生，凡事為他考慮周到。

他也不負所望，與林老二子一起繼承衣缽。

都說林老好福氣，夫唱婦隨，膝下三子，個個有出息。

如今卻物是人非，只剩下許延與林老。

林老的大兒子林渠，從小沉穩懂事，以優異的成績從第一警校畢業，從來都是許延的榜樣。

十年前，林渠因在犯罪團伙當臥底暴露而被殘忍殺害，林母也因此被報復喪命。

林老便是因此一蹶不振，最終成了如今這副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模樣。

林老二兒子林池，只比許延大半歲，從小跳脫，許延前 20 年干的「壞事」都是跟著林池干的。

林池是大家眼中最不靠譜的孩子，從未盼過他能像林渠一樣優秀，他能安分不闖禍便是萬事大吉。

或許是好竹難出歹筍，林池平日里雖然吃喝玩樂，成績倒是也沒落下太多，和許延以一尾一首的成績考入了第一警校。

為了追隨大哥林渠的步伐，林池和許延也義無反顧地加入了臥底之列。

兩人曾躊躇滿志，立志要蕩平全國犯罪團伙，索性直接臥底進入了最大的犯罪團伙「白云幫」。

他們默契配合屢戰屢勝，甚至煽動團伙頭目白鶴，借刀殺人為林渠報仇。

殺害林渠的兇手在他們的推波助瀾下成功伏法，可這也將兩人推向深淵。

最終林池設的局也將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以身殉道。

許延抓著我的手，滿眼通紅，傾滾而下的淚珠在月光下晶瑩閃爍：「他就這麼抓著我的手，扣動了扳機……我就這麼親手殺了我的兄弟」

我抬手試圖撫平他鬢邊青筋，輕聲地安慰著：「這是林池的選擇，不是你的錯，我相信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麼做的。」

「那一聲槍響真的好大聲，林池肯定很疼，他在夢里跟我說他很疼……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師母也對不起大哥，我寧愿死的是我！」

自林池死后，許延徹底獲得白鶴信任，他也性情大變，徹底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