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蕭許直接大喊，「嫂子！隊長說，我愛你！」

聲音很大，夾雜冷風，真真切切浸入耳里，牽扯著心臟猛烈的跳動。

蕭許挨了一腳，心里不服，再次大喊，「隊長打人啊！」

「...」

玩鬧沒多久，戰士們拿著鐵鏟，整齊有力的往前推。

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不過都是普通人，換了身衣服，責任便落在他們肩上。

成雪吸吸鼻子，視線一直追著江守望跑，心里突然不那麼難過了。

煙火起，照人間。

---他在為人民服務，我亦是人民，在他的守護之列。

21

一天比一天冷，江守望成功升了銜級，意料之中似的，都沒怎麼慶祝。

周末消防隊組織了一次燒烤，可以帶家屬，人蠻多的。

突然一片嬉鬧起哄。

竟然有消防員求婚，男人拿著戒指單膝跪地，女人頭戴白紗，捂著嘴不斷點頭。

不知誰提議的扔捧花，成雪都沒躲，花就被她穩穩接在手里。

隊員起哄聲更甚，默契的看向旁邊正牽唇笑的江守望。

大家好像都心知肚明，江隊一定會娶她。

成雪嘴角都酸了，如小孩般，拿著花在江守望面前炫耀。

男人任由她鬧，「明天有事嗎？帶你見見劉局。」

嘈雜下，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意思？」

「老頭一直把我當親兒子，我不得把兒媳婦帶給他見見？」

他沒什麼親人，人生大事，帶她給自己這邊長輩瞧瞧，也算是明媒正娶的流程。

求婚的情侶擁抱在一起，眾人鼓掌。

成雪耳朵像是塞了棉花，怔愣盯著江守望看，他剛好垂眼，眉眼有痞氣，根正苗紅的。

這個人一向坦蕩。

無論何時，都是她最愛的模樣。

見姑娘不說話，江守望揉了揉她臉頰，「怎麼，不愿意啊？」

成雪果斷搖頭，「其實在三年前，我就想說，我想嫁給你。」

對視，江守望眼睫顫了瞬，連喉結也悄然下滑。

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警鈴響徹。

原本正熱鬧燒烤的人，瞬間跑去換衣服。

江守望離開前用力抱了她一下，「等我。」

溫度轉瞬即逝，成雪心情大起大落，手里緊緊握著捧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掌心流逝。

「我等你回來。」

男人背影微頓，頭頂上方是『中國消防』幾個大字。

他轉身，腳步后退，安撫般笑著朝她敬禮。

山嵐消隱，良人見，少年意氣風發。

她不要他做英雄，只要他能平安。

22

物流倉庫著火，滾滾濃煙已經看不見建筑，好在被困人員已經被疏散開。

各部門職責就位，江守望帶著特勤支隊往里沖。

大家白著臉進去黑著臉出來，換完氧氣再進去，不知疲憊。

經過了七八個小時，火勢幾乎熄滅。

深夜，黎明遲遲未到。

蕭許跟著隊長檢查火場，心態也放松許多，「隊長，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廢墟里還有黑煙冒出，江守望難得一笑，因為渾身濕透，又皺眉扯了下領口。

也是那一瞬，他停下腳步，撩起眼皮瞳孔微縮，猛地轉身，「跑！」

轟燃發生的時候，僅一秒，巨響坍塌。

耳鳴，所有聲音變成刺耳的噪音。

被推開的蕭許趴在地上，重復幾次，才爬起，狼狽跑過來。

江守望眼前被血色覆蓋了，縫隙里，他看見許多隊友，齊力抬起壓在他身上的鋼梁。

他們眼睛紅著，嘴巴動著，亂作一團，應該很吵，但江守望聽不見。

他能感覺到呼吸起伏，能感覺有熱流往身下淌。

意識開始渙散，思緒混亂。

「你父親是個英雄。」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國家消防救援隊伍，對黨忠誠，紀律嚴明...」

「后悔嗎？干這行。」

「江守望，你這輩子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女生了。」

「你連陪伴都給不了，我憑什麼讓我女兒嫁給你。」

「平安回來。」

「我等你回來。」

「我想嫁給你。」

「...」

各種畫面糾纏一起,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又意識回籠。

他看到光，聽到有人在喊他，最后腦海里浮現一個女人。

她拿著花在朝他笑。

23

那一天和往常一樣，江守望出警，她只能在家等著。

很冷，開了空調，依然凍得睡不著。

迷迷糊糊之際，電話響了。

聽不出誰的聲音，嗓音很啞，像是哭著，報了醫院地址。

成雪忘記是怎麼起床穿衣，忘記怎麼在街邊攔車。

風很大，她開了窗，大腦一片空白，記得車內有歌聲，眼淚如斷線。

/風吹來的砂落在悲傷眼里，誰都看出我在等你。

醫院頂燈排排后退，男人帶著氧氣罩。

他艱難的，無力的支撐眼皮。

他不想死，他想跟她結婚。

皮膚灼傷潰爛流血。

成雪，我好疼啊。

/風吹來的砂穿過所有記憶，誰都知道我在想你。

「隊長！嫂子在來的路上了！」

「隊長！求你別睡！再堅持一下！隊長--」

/寧愿我哭泣不讓我愛你，你就真的像塵埃消失在風里。

光一點點熄滅。

成雪，對不起。

24

走廊上，安靜的像是被洪水洗滌過。

成雪以為自己會大哭，會崩潰。

但是沒有，她竟然流不出眼淚。

蕭許跪在地上，隊員紅著眼眶敬禮。

特勤消防支隊隊長，江守望。

在滅火救援中突遇爆燃，被漫天焰火收留。

搶救無效，犧牲年僅 29 歲。

成雪顫抖的抬手想幫他擦掉臉上的灰，還沒碰到，心臟突然發疼，疼的站不直。

像是有把刀，從心口捅開，血淋淋的逼著承受現實。

她被扶到長椅坐著，目光毫無焦距的看著白布。

蕭許終于從地上爬起來，聲音嘶啞，「嫂子，這是隊長身上的。」

掌心躺著一張燒了半邊的合照，還有一枚戒指。

成雪終于知道哭了。

她甚至沒接，只是看著，泣不成聲。

她以前很喜歡念他的名字。

從黑夜最長的一天，念到白晝最長的一天。

本以為會迎來璀璨盛夏。

沒想到黑幕紛落，掩蓋了她此后所有的星辰。

不是叫我等你回來嗎。

不是說要娶我嗎。

江守望，你怎麼舍得。

騙子。

混蛋。

她彎下身，肩膀塌陷顫抖，無聲流淚，巨大悲傷幾乎割裂神經。

天漸漸亮了，不少人路過，不認識的面孔離開前眼睛都是腫的。

成雪從始至終就坐在走廊上。

滴水未進，臉上沒有一絲情緒，不知想些什麼。

好像周圍都與她無關。

手機亮了。

【閨女，我跟你爸商量過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她沒動，眼前瞬間又蒙上水霧，通話還在繼續。

【小江上次跟我保證說不會讓你吃苦，我暫且...】

「媽。」成雪哽咽的打斷，低頭眼淚滑下，悶聲，「他娶不了我了。」

許久。「但是媽媽。」她緩緩將一枚鉆戒戴到無名指上。

「今天你的女兒，結婚了。」

-完-

佩奇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