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景迅速踩了剎車,卻還是躲不過車頭輕輕相碰,周讓的車繼而向后退去,他以一個漂亮的賽車吻,阻擋住我的去路。
一雙黑眸冷靜地看著我,我看見他染上血的唇微張,口型是,下車。
再往前去便是一個向下的坡道,背身相退的周讓稍有不慎便會連車一起翻下去。但只要周讓停車,顏景就可以找到機會借此繞過。
可是他沒有。
在周讓即將退至坡道時,我猝然閉眼。
「停車。」
車子徹底熄火。
全世界仿佛都安靜下來。周讓的性子向來執拗,我知道如果不停車,他會真的瘋到任由自己連人帶車從坡道上墜下去。
車窗被他敲響,那雙眼里的瘋勁未褪,繼而涌上的滿是脆弱與難過。
我下了車。
我輕輕蜷了蜷手心,輕聲開口:「周讓,學校申請到了交換生名額,我要出國了。」
他拉住我的手,有些不可置信。他紅著眼角:「……為什麼?」
大抵是因為,只要是有關于你的事,我根本無法無動于衷。
我該怎麼忍受我的少年將我忘記,留我獨自一人掙扎于回憶的輪回?我該如何才能強顏歡笑,親眼看著我的少年擁他人入懷?
……這個我摯愛的少年啊。
或許有那樣一天,他會連我的名字也一同忘卻。
此前相伴二十載皆為云煙,等到那樣一天真正來臨,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夠接受,他用冷漠無情的目光,徹徹底底把我當做一個陌路人啊。
「程昭很好不是嗎?」我彎起唇,松開他的手,說出近乎殘忍的話,「沒關系,去吧。」
去愛你命中注定里的那位姑娘。
相較于看著你一點一點把我忘記,看著你的愛意漸漸消弭,我好像要做那個先離開的人了。
就讓我獨自一人將這些過往珍藏,不要讓我的回憶添上失望,不要讓我的少年在日復一日的忘卻中,將我唯一可以懷念的曾經也通通打碎。
就讓我的周讓活在回憶里。
周讓怔怔地看著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是的。」他打斷我。
周讓低下聲,垂著腦袋,眼睫輕輕顫著:「不是這樣的,今夏。」
他的聲音艱澀起來,像是不知從何說起:「還記得嗎,我之前和你說過,我的心跳好像不聽我的話了。」
唇上滲出的血早已干涸,張唇之際再次撕裂,新鮮的血液爭先恐后漫了出來,周讓下意識舔了舔唇。
像是在說一個不愿接受的事實,周讓的眼睛紅了,眼淚一滴一滴砸下來。
「陳今夏,我發現我開始忘記你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周讓哭。
滾燙的,洶涌的。
從來倔強的少年挨家法時沒哭,賽車撞到護欄流血時也沒哭。
直到有一天,他發覺自己開始忘記我。
我怔怔地看著周讓抬起手,用指腹擦去我臉上的冰涼淚痕,眼中眸光璀璨如星火。
「我已經找到原因了。」
像是在說給誰聽,他說:「今夏,沒有誰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我的喉間也泛起苦澀。
冰涼的手指從我的指縫間侵入,沾染上些許暖意。
我的理智告訴我,陳今夏,沒有人可以逃脫世界線的命運,在你受到更嚴重的傷害之前,趁早離開吧。
可是我的心卻在說,請你務必再一次,相信周讓。
如果那個人是周讓,我想我會擁有飛蛾撲火的勇氣,即便注定撞上南墻。
「我信你。」我輕聲說。
4
周讓沒有告訴我他和程昭之間究竟做了什麼交易。
他只說,在程昭總是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就發覺到不對勁了。
程昭和他說,她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帶著系統的攻略任務而來,只要任務完成,世界線就可以結束,一切都可以恢復原樣。
日子仿佛回到從前,唯一不同的大抵是我們之間多了個程昭。
我沒有那樣寬廣的心胸去忍受程昭不斷出現在周讓身邊。我繼續沉溺于我的舞蹈,從早練到晚,日復一日。
夜已經深了,我換下舞蹈服從休息間里出來,周讓倚著門框,看見我時眼睛也彎了起來。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得好。
他的食指抵在唇上,輕輕地朝我「噓」了一聲。他拉著我跑過天臺,我們一起氣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四周寂靜,只有月亮經過。
他牽著我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在天臺角落里翻出一個紙箱。
我們背靠墻坐著。我探頭過去,里面一只花色小貓安然地睡著。
「路上撿到的。」我聽見他說。
我的唇也不自覺向上揚起,再抬頭時才發覺周讓彎著唇,一直靜默地注視著我。
半晌,周讓輕咳一聲。他側過臉,捂住心口,輕聲說:「……今夏,我的心跳終于屬于我了。」
那一瞬間,我聽見我的心臟聲震耳欲聾,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是程昭的任務完成了?還是……只是我多想?
周讓的唇角還是帶笑的,他微闔上眼,低語喃喃:「太累了,今夏,我就睡一小會。
」
瘋狂跳動的心臟終于安分下來。只是直到月落西沉,我都沒能叫醒周讓。
周讓住院了。
他的身體在一天之內出現多處器官衰竭,毫無征兆的,就像是上天跟我開的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