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你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剩下的我來補充。如果想哭，就哭，別憋著。」

但我萬萬沒想到，進了調解室，先哭的人，竟然是這個惡房東！

04

他剛坐下，調解員都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嗷一嗓子就哭了出來。

「我可算有地方伸冤了我！阿姨您不知道，現在這幫小姑娘，一個個跟人精似的，天天占我的便宜。我家里小孩剛出生不到半年，她們趁著我照顧孩子忙不過，想要賴我的房租！！」

他臉上的肉，因為夸張的表情堆在一起，非常可笑。

于是，我直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別笑了，你誰啊？」調解員是個五十歲出頭的大媽，面相還算和善。

「我是報案人的姐姐。」何瑩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她旁邊，攬住她的肩膀，「她受了驚嚇，害怕，想讓我陪著她。」

房東冷笑一聲：「她受什麼驚嚇，受驚嚇的人是我，正好好說著話呢，人卷鋪蓋跑了！」

我剛要說話，被調解員打斷：「別吵！一個一個說，你報的案，你先說。」她指了指何瑩，然后指向我，「你補充。」再指向房東，「你再陳述，明白了嗎？」

我跟何瑩乖巧地點頭。

何瑩在我的鼓勵下，一五一十地陳述了她所看到、所經歷的事情。

而我注意到，當她提到自己和隔壁的女生因為衛生問題產生矛盾的時候，房東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這就對了！我突然明白過來房東為什麼要威脅何瑩。

僅僅就因為她在言語中透露出自己想要提前搬走的意愿嗎？

我悄悄拿手機翻看著聊天記錄：何瑩發完消息之后，過了十分鐘，房東才回復，疾言厲色、大發雷霆，言語之間，基本是認定何瑩馬上要搬走了。

這十分鐘里，他一定接收到了別的什麼信息。

是隔壁！一定是隔壁！！

我猜想著，決定把話題往她身上引：「聊天記錄也給您看了，我妹妹剛大學畢業沒接觸過社會。其實，我妹妹跟房東沒有直接矛盾，她就是覺得隔壁合租女生的衛生習慣太差，跟房東反映一下這個情況。哪知道房東突然生氣了，語氣過激，她實在害怕，我這才緊急把她接了出來。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這中間可能有誤會。」

「什麼誤會？」調解員問。

「隔壁女生聽說已經住了兩年了，跟房東應該也比較熟，她被人告狀肯定要辯解，是不是她說了些什麼……誤導了房東……」我繼續引導。

「誤導你媽的狗屁！！！」

房東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200 多斤的軀體居高臨下，指著何瑩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他媽的說什麼呢！這都什麼時候了，在派出所、在警察面前，還要說謊污蔑其他人？！真尼瑪夠賤的！！」

「我真的，我活了小半輩子了，沒見過你們這樣的賤人！賤貨！！明明是你們跑了，欠我的房租，怎麼搞得像是屈敏敏要害你們似的！他媽的老子才是受害人啊！！」

何瑩嚇得哇哇大哭，直往我背后縮。

調解員大聲呵斥房東，把他拽了出去，關上了門。

調解室里開足了空調，外面烈日懸空，屋里冷得刺骨。

我感受到后背濡濕一片，轉過身，何瑩的頭靠在我懷里。

我拍了拍何瑩的肩膀，想讓她止住哭泣。

我理解她的心情。

別說她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我作為一個堅持健身三年，還簡單練過拳擊的強壯女性，剛才那一瞬間，我也非常害怕。

那種來自成年男性的巨大威脅，那種因為體型和力量差距帶來的本能的恐懼，把我從頭淋到腳，我的眼淚瞬間上涌，但我強行忍住了，沒讓眼淚掉下來。

「佩佩姐，押金我不要了，我們回家吧好不好？」何瑩哭著求我，「我真的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我受不了了，佩佩姐，我想家了……」

我拽著自己的衣角，心里滿是不甘：「他就是故意的，他想嚇唬你讓你知難而退。可是他憑什麼這麼對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們？他已經扣了押金，補償了他的經濟損失了。他有什麼理由罵人？這不公平！！

「在派出所，在伸張正義的地方，被惡人先告狀，被人指著鼻子罵，這種屈辱你能忍嗎？你現在忍了，夜里能安枕嗎？明天不會后悔嗎？

「何瑩，我們不能讓步，不能讓這種人贏！我會幫助你，我會幫你贏下來，你相信姐姐。」

何瑩皺著一張小臉，哽咽了半天才止住哭泣：「佩佩姐，你說得對，絕不能讓壞人贏！」

05

房東因為在派出所尋釁滋事，被帶到樓上訓話。

調解員看我們受了委屈，送過來兩瓶礦泉水，讓我們在屋里緩和一下情緒。

我估計她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她把調解記錄表落在了桌上。

上面不僅記錄了我們每個人陳述的證詞，還有詳細的身份信息。

我拿手機拍了下來。

房東叫王爍，38 歲，北京人，戶籍地址就是他現在出租的這套房子，已婚，家里有老有小，孩子剛半歲，職業是程序員。

我記得他剛才說過，這套房子在他母親名下，他用來出租，現住址在南五環。

住在南五環的程序員……我想了想，互聯網公司都扎堆在北邊，南邊哪有什麼好公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