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的,我沒事的……」
她哭得越來越厲害。
我小聲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柳如蕓渾身都在發抖,控制不住地我也開始發抖,身子越來越冷。
她著急了,趕緊讓軍醫診脈,可我拉著她不許她走。
「還有……」我再沒什麼力氣了,聲音都抖起來,我求她:「你別告訴他。」
她頓住,臉上是一片哀色。
「將來你歸京后,替我向他問聲好,也告訴他一聲……」
「湘湘過得很好。」
齊榆啊,我真的過得很好,這七年能遇見你,我真的可幸運了。
只是我太膽小,不敢承認,也不敢留在那座吃人的皇城里。
當初的許諾我沒能做到,你要怨我便怨。
只是往后你要好好過日子,做這天底下最最英明的君主。
我一直看著柳如蕓點頭答應后,才安心睡去。
可這一睡薛湘湘就再也沒醒來。
49.番外
三年后,與蠻夷一戰終于大獲全勝,柳如蕓成為一代將才,真正擔上了巾幗英雄一詞。
皇帝命他們班師回朝,要為他們慶賀封賞。
柳如蕓得信后,當即下令全軍收拾行裝歸京,整個軍營都沸騰了。
幾個膽大的還湊上前來問有沒有什麼封賞。
她一腳踹過去,笑著說:「賞賜我怕你到時候接都接不住。」
眾人又樂了,紛紛沖回營帳里收拾行囊。
柳如蕓也回了營帳里,有人早早替她收拾好一切。
她的行李不多,幾件衣裳,幾樣兵器罷了,收拾起來很快,但那人卻對著一個匣子犯了愁。
她瞧見后,走過去將它捧到懷里,沉吟道:「這匣子我自會處理。」
這匣子四四方方,尋常女兒家都是拿來裝些胭脂。
可在柳如蕓這里卻裝著滿滿當當的信件,皆來自一人——當今皇上。
柳如蕓帶著匣子走到薛湘湘的墳前,即便她后來改名了,但她還是喜歡叫她湘湘。
薛湘湘的墳在一棵胡楊下,樹莖粗壯能為她抵御風沙。
金黃色的葉片與落日余暉交相輝映,美景之盛,柳如蕓覺得,她會喜歡這里的。
柳如蕓坐在墳碑旁,打開那個匣子,一封封數起來,沒想到竟已有六十余封了。
「五年里,他可是一封信也沒斷過。」
「薛湘湘,他真的好愛你啊!前些日子又傳信來,問我有沒有見過你。如果見過,叫我告訴你,他很愛很愛你,讓你別再躲他了。」
「這次我要回去了,你猜他又會怎麼問我?」
「可我又要怎麼答呢?」
「他好苦的,」她說著說著低聲啜泣起來,「你們都好苦的……」
這一晚,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月上梢頭,大家都找來才肯回去。
大軍歸京,一路上都是喝彩聲,柳如蕓難得心情特別好。
一路有說有笑的,直到進了皇宮,她的笑才收斂起來。
站在高臺之上的人,眉目俊朗,身材修長,金黃龍袍在身,讓人覺得不怒自威。
她又想起了薛湘湘,可當看到站在皇帝身邊雍容華貴的女人時。忽然覺得眼睛有些刺痛,不自覺低下頭去。
柳如蕓在軍營里待了五年,宮規禮儀有些不太熟練,倒也不至于忘記。
行了禮后,齊榆邀她入殿。
這場宴席極為盛大,吃的喝的都是極好,她在一眾臣子中身居高位。
側目望向皇帝時,忍不住灌了自己幾口酒。
齊榆見此,便高舉酒杯,稱要敬她一杯。
柳如蕓惶恐起身,身子彎下去,不曾看見他的表情,只聽見齊榆說:「這些年多虧你了!」
柳如蕓忽然渾身一滯,猛地起身,目光里落進一雙微紅的眼眶。
他又重復了一遍。
柳如蕓訥訥地舉杯飲盡,目光卻始終落在齊榆的臉上。
多虧她,多虧她什麼呢?
是多虧她擊退蠻夷,守住城池嗎?還是多虧她沒將真相告訴他?
然而這個答案柳如蕓很多年后才知道。
皇帝老了,駕崩前夕將她叫到身邊,從懷里拿出小小一幅畫像。
那畫像被翻折過太多次,折痕明顯,但仍舊完整非常。
他小心翼翼打開,遞到柳如蕓面前。說:「在宮里時,她不太愛笑,這是她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那畫像的女子明媚如春,坐在軟塌上,微微低頭逗著懷里的貓。
那只貓咪渾身雪白,瞇著眼睛,仰著腦袋往她懷里蹭,她笑著,眉眼彎彎,她真開心啊!
「你見到她時,她愛笑了嗎?」皇帝睜著一雙渾濁的眼望著她。
柳如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皇帝終于笑了,將畫像抱在懷里,緩緩閉上眼,呢喃道:「那就好。」
她也終于明白,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只是自己從未親口告訴他,才幫他守住了心里最后那一點希冀。
只要她一日不說,他心里的薛湘湘就一定還在世上的某個角落躲著他呢!
他們呀,真的太苦了。
-完-
山野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