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只覺得神經都繃緊到極點,手里的劍都險些拿不穩。
直到她再次對我大喊,我提著劍猛地往前沖去。
下一刻,便是鐵劍刺入皮肉的聲音響起。
然而我都來不及高興,一支長箭緊接著射進我的胸膛里。
刺痛襲來,我疼得兩眼發黑,站不住了,倒在地上,徹底昏睡過去。
我想我要死了,暈過去前,腦海里竟只有一個念頭。
那位算命先生說得可真準啊!我福薄命短,看來是真的。
47.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很累很累,累到一點也不想睜眼。
可耳邊又吵鬧得不行,似乎一直有人在喊我名字。
一會兒湘湘,一會兒念殊,著實煩人,于是在某一日夜里,我醒來了。
這回倒不是原先的宅子了,四周皆是灰白的帳布。
用些竹棍搭起四四方方的屋子,這大約就是柳如蕓打仗時住的營帳了。
現在帳子里安靜得很,倒是外面人影綽綽,兵甲聲不絕于耳。
我想坐起,可身子根本無法動彈,稍稍挪動一會兒便胸口作痛。
想喊人來,張嘴才發覺口干舌燥,根本喊不出聲。
也不知柳如蕓和蔻珠怎麼樣的,不過我既然能活下來,她們定也不會出事的。
很快帳簾被人撩起,走進來一位婆婆。
她面容和煦,見我醒后,高興的臉上都多了幾道皺紋。
「姑娘別怕,我是柳將軍派來照顧你的。」
「蔻珠呢?我的小丫頭呢?」我追問道。
「她受了點傷,被柳將軍安排在別處休養了,待病好后就來見姑娘。」
她像是在喂我吃定心丸,說得特別輕特別溫柔。
「她傷得如何?」
婆婆眼神躲了一下,又笑著說:「沒大礙,她休養幾日便好。」
「婆婆萬萬不要騙我。」我察覺有些不對,于是哀求她。
婆婆卻不說話了,拿出帕巾子輕柔地替我擦拭眼角。
片刻后,長嘆一氣,「柳將軍吩咐過不許告訴姑娘的,但……」
話到于此,我清楚了。
胸口忽然又疼了起來,刀割一般,叫我無法忍受。
于是我緩緩闔上眼,有水珠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養病的日子里我特別乖,聽婆婆的話吃藥養傷。
本想稍微好一些了去看看柳如蕓的,可婆婆總攔著我,最后就變成柳如蕓來看我了。
她見我時總要先卸下盔甲,生怕我瞧見又想起那天的事來。
我生平第一次殺人,仔細想想還是很后怕的。
但當時情形我不得不那麼做,希望那人死后不要來找我尋仇才好。
柳如蕓說又要開戰了,這次比往年都要難打,可無論如何,她都要咬牙撐下來的。
我說她一定能打贏的,她可是柳如蕓啊!那個叱咤沙場的巾幗英雄啊!
她笑了,這些時日里難得笑了出來,然后我又問她,蔻珠是不是死了。
她的笑頓時滯在臉上,好半晌,才對我點點頭。
我一下喘不上氣來,她忙給我順氣。還告訴我:「蔻珠因脾臟破裂,失血過多而亡。軍醫趕來時她已然……已然沒了氣息,湘湘,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柳如蕓擁著我,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我的后背,一邊道歉,一邊勸我想開些。
我也想想開的,但她是蔻珠啊,跟了我七年的孩子,她才二十歲啊!
她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我還沒給她講夠故事,我還沒看她成婚嫁人,她真傻啊!
當初就不該再回來的,就該走得遠遠的,好好過起安穩日子的。
48.
七年來,我好像從沒哭過,但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痛哭了一場。
好像把所有受過的委屈忍過的痛都一并哭了出來。
柳如蕓也哭了,她抱著我,埋首慟哭,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哭,或者說是為誰哭。
哭干淚后,我發起高燒,迷迷糊糊間被灌了好幾碗藥。
那藥真苦啊,苦得我又想掉眼淚,可已經流不出來了。
身邊照顧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我想見柳如蕓,想再和她說說話。
可軍醫告訴我,她又上戰場了,沒有幾日是不會回來的。
我拉著他衣袖的手一下垂了下來,他又問我需要不需要替我給她留話。
我搖搖頭,咬牙告訴他:「我能撐到她回來的。」
身體越來越弱,力氣好像都消失殆盡,我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過幸好,柳如蕓回來了。
這次她連盔甲都來不及脫就闖進營帳里,拉著我的手,說了好多話。
什麼叫我別睡,叫我給她說說好玩的新鮮的玩意,可我說出不來啦!
她又哭了,額角上還有鮮紅的血星子。
估計擦洗匆忙,明明不想讓我看見這些血腥氣的,但還是被我發現了。
我盡力回握住她的手,腦海中浮現很多畫面。
我想抓住每一個,可它就像風中飄搖的柳絮,輕輕一吹又散了。
「你別哭……」我費力地說著每個字,聲音有些虛浮不清。
于是她趴下來,用耳朵貼著我。
「堂堂將軍,這麼愛哭是要被人笑話的。
」
「如蕓,以后每年能不能替我去蔻珠墳前上炷香?」
「她跟著我沒過過多少好日子,死后總要有人祭奠她的……」
「如蕓,我這輩子掛念的人沒幾個,蔻珠走了,你可千萬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