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容音說著,眼底涌起哀色,然不過一瞬,又將它掩了下去。
有些高傲地對我道:「他昨日與朝臣大吵了一番,為了你的后位不惜與眾臣翻臉。
可這后位豈是他想給誰就給誰的?政權之下,你猜他會妥協還是為你付出一切都不在惜?」
「他那麼會用權的人,怎麼真的甘心拋下一切?」
她說的每個字都很清楚,擲地有聲。
宛如秋日里的一陣寒風,又悲又冷。
我下床,光著腳走到她面前,直視她那雙濕漉漉的眼,復又嘆了口氣。
牽起她微涼的手,輕輕撫著,哽著聲說:「他不會犯傻的……」
最傻的是我才對。
我終于想起來,昨晚自己是怎麼回答他的。
在他一聲聲的哄騙之下,我稀里糊涂說了一個好字。
他高興地咬著我的耳朵,喊了好幾聲湘湘。
可我不該說的,他是皇帝,注定一生要有很多女人。
而我亦不可能與別的女人爭寵奪愛,這些爛糟子事我斷是做不來的。
然而我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對齊榆說出那個好字。
我真的太糊涂了,或許從起了回京的念頭那一刻就糊涂了。
好不容易從這皇城中逃出,難道又要深陷于此嗎?
崔念殊不該這樣的,不該這麼糊涂,不該跑回京城,不該惦記他的。
于是我再一次離開了京城,慌不擇路地跑了。
44.
一路上格外得順利,我猜大概是許容音暗中相助的緣故。
然而逃到一半,我突然想,就這麼平白把他睡了又拍拍屁股走人,齊榆定是要生氣動怒的。
說不定半路就會有羽衛追上來,將我押回宮里去。
可我都快逃到大漠了,也沒有人追上來,我這才松了口氣。
蔻珠從始至終都跟著我,什麼話也沒問,只知道照顧我,怕我累,更怕我哭。
她這個樣子我反而有些難受起來。
于是告訴她:「我跟皇上始終是走不上一條路的,即便我心里有他。即便我喜歡他,但我們也是不可能的。蔻珠,這次回京就當是我見他最后一次,往后我們再不回京了。」
這一次,我是真的下了決心的。
至于為什麼會去大漠,我只覺得,在這世上讓我掛念的人里,只剩她沒見了。
也是想她了,想親眼看看她在馬背上揮起紅纓槍是什麼模樣。
可柳將軍實在不太好見,守城的將士見我大言不慚要見柳如蕓,頓時警惕起來。
說柳將軍不見人,還將我們當成乞丐似的趕走。
雖然我們現在看著確實有些狼狽,渾身臟兮兮的,但我也是不好對付的。
于是叉起腰試圖用語言感化他,可張了嘴,什麼話也放不出來。
也是這時候,柳如蕓恰好上城頭巡視,視線往下一瞟,就瞧見我的身影。
后來聽她說起,她當時就呆住了,還想這世上怎麼會有和我那般像的人。
直到她匆匆跑下來,我喊了她柳如蕓后,才相信眼前人是我。
猛地將我一把抱住,狠狠落下淚來。
柳如蕓將我帶到她的居所,最近太平些,不必上戰場住營帳里。便在城內的一處宅子休息。那宅子不大,攏共也就幾間屋子,外加一個后院。
她帶著我繞了一圈,話還沒說上幾句就結束了。
「你怎麼沒死?」她一開口就這麼問,我差點沒被口水嗆去。
45.
我想了想,將事情原委和她解釋起來,但絕口不提我與齊榆的事。
只說我不想待在皇宮里,齊榆心腸軟,就放我出宮。
但是為了有個好些的說辭,便燒了永壽宮,稱薛太后辭世。
也不知柳如蕓信了沒,不過我說的也是事實,確實是這麼回事。
只聽她低低唔了一聲,忽又嘆起氣來。說:「難怪這兩年皇上總往我這遞信。信中內容除了與戰事相關,每封落尾處都會留上一句話……」
她說到此處頓住,抬眼向我瞧來,我心提到嗓子眼,又不敢看她。
低下頭去,腳尖在地上的沙土上畫著一個又一個圈。
柳如蕓繼續道:「朕想她了,你要是見到她,替朕說一句。」
「湘湘,他每月都會傳來一封,兩年來,不曾斷過,你和皇上之間……到底如何?」
不曾斷過,這四個字給了我重重一擊。
齊榆定是覺得我離宮后必然會來找她,便想用這信,借柳如蕓口勸我回宮,勸我見他。
可現在我已然見過他,也已然再次離宮。
他大概是要生大氣的,往后這信必是不會再傳來了。
柳如蕓見我不說話,也不打算再細問下去。
拉著我就要去吃烤羊腿,將這大漠邊境的美味都夸上天去,我忍不住流下口水來。
柳如蕓駐守的地方叫云城,是距蠻夷最近的一處要地。
在她還未打下勝仗時,夜里常常遇襲,直到她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后,才消停。
也正因如此,柳如蕓才時常得空,總會帶我上城里逛逛。
或者耍花槍給我瞧,又或者給我講起她在戰場上的經歷。
那些駭人的殘忍的,卻又不得不做的事。
就這樣我的日子也算過得不錯,直到一個月后,京城傳來消息,他立后了。
皇后是吳尚書的小孫女,才十六歲,花一樣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