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聽到父親宣布他要成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臉上的平靜神情終于皸裂，有一瞬間我竟感到他的目光落到了我站著的方向，直到身后傳來謝錦榮的聲音，我屏住的呼吸才放松下來。

江謹直視坐在那把黃木梨花太師椅上的邋遢道人，眉眼凌厲，語氣咄咄逼人，「每年都有不少人說有破解之法，無一不是為了那萬兩黃金，你又有何不同？」

道人拍了拍道服，好家伙，一股胳肢窩的酸臭彌漫了整個房間，灰塵也落了滿桌，他這副乞丐模樣說不是為了錢都沒人相信。

屋內眾人強行屏住呼吸，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道人卻是隨意地在桌面落下一字，眾人圍著，我跳了兩下也沒能看清。

江謹盯著那字定了片刻，眼神明明滅滅，留下一句」父親還是把心思放到幾位姨娘身上吧」就甩手離開，謝錦榮也小跑著跟了出去。

嘖嘖……我瞧著她比江謹身邊的小廝稱職多了……還有這個道士，故弄玄虛！

江家數代經商，如今早已經是江南最大皇商之一，江家的產業也多由江謹的兩位叔叔和自己母親那邊的兄弟在照料。江謹志不在經商，在這一點上，他的父親從不強迫，放任自流，畢竟也活不過二十五歲。

百年間我看著江家的幾代人成長，也見證了江謹從小到大的過程，他的確和其他人不同。

他很聰明，七歲的時候寫的文章流至京城，當時的國子監祭酒都曾點名要收下這名學生，被還是孩童的江謹一口回絕，十二歲時他的騎射整個揚州無人能比。

他明明詩書禮樂樣樣精通，卻似乎樣樣都不感興趣，像是只為了證明自己可以，達到目標之后就再也不曾涉及。

我還真的沒有見到過他對什麼事情格外感興趣，唯獨一件，他格外的喜歡在我這棵槐樹下看書，或坐或站，每日都會出現，就算是冬天也不例外。

我大概是想多了，畢竟這個院子也就我這棵樹最大最旺盛最惹眼，走到哪都是在我的遮蔽下

6

謝錦榮被禁足了，原因是她哭鬧著要嫁給江謹。這個消息是柳澄巖告訴我的，也就是上次把謝錦榮從南河救出來的那個美男子。

偌大的一個揚州城我竟沒有一個人類朋友，實在難以忍受沒人說話的日子，自上次落水事件后我便和柳澄巖時有來往。

彼時我正坐在揚州出了名的清河茶樓里喝茶聽曲，聽到消息后難掩興奮，只差拍手叫好了。

柳澄巖放下手中的折扇，不解地問，「阿槐，你好像很高興？江家家大業大，江謹的祖父當年可是有名的皇商江春，謝小姐也是知府之女，倒也是門當戶對，我倒覺得他們挺般配。」

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門當戶對又如何，你是不知道謝家小姐是有多聒噪，整日里只知道跟在江謹屁股后面跑，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怎麼？你也喜歡這樣的？」

他倒也不介意我的無禮，溫和地笑著為我續了茶水，「我倒是更加喜歡阿槐這樣靈動活潑的，就是不知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對面男子白袍玉冠，神情認真，一雙桃花眼笑意盈盈，里面盛滿了我看不懂的深情，我張了張嘴，剛好看到從一側廂房里走出來的江謹。

他今天穿著一身石青色的流紋外衫，看到我時明顯一怔，繼而看向我對面的柳澄巖，眉頭擰了一下，一言不發地就朝外走去。

見了昔日救命恩人招呼都不打？

我也只當不認識他，瞇著笑眼回柳澄巖的話，「柳公子長得好看，說話也風趣。但是我就要成親了，他雖然木訥無趣，可是長得卻比你好看。」

「咣當」一聲茶具落地，江謹扶起被他撞倒的茶倌后快速離去，那腳步竟有些慌亂。

7

五月初五，在端午節這天，江謹成親了，新娘不是謝錦榮，而是我。

謝知昌身為揚州知府，即使和江家這種富商有著千絲萬縷分不開的關聯，他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位將死之人。

可即使沒有謝錦榮，江謹求親的消息傳出之后，揚州城內的姑娘們還是把江家圍了個水泄不通，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哄著一位排了號碼的小姑娘把機會讓給了我。

當我穿著從柳澄巖的香衣閣里敲詐出的云錦芙裳，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現在江員外面前的時候，他的眼睛都直了。

我學著這些江南姑娘的腔調，軟聲細語地報上自己的名字，江員外瞇著看我的眼睛霎時瞪得渾圓，接著就欣喜地朝著身邊的管家說，「找到了！通知下去，讓剩下的人都散了吧！」

后面排隊的姑娘小聲議論，「哼，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只要漂亮就可以了！那為什麼還讓我們準備才藝，白白讓人浪費功夫！」

我回頭對著那位穿粉著綠的姑娘甜甜一笑，「漂亮已經足夠了，而且才藝再好哪能比得上衣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