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用一只手艱難地打開鎖后,示意林逐歲帶路。
這條路上一片漆黑,只有兩邊的門縫處透出點點微弱的光。
我緊緊跟著林逐歲,左轉、右轉、上樓、下樓,許久之后,他推開了一扇門。
里面是剛才我待過的診室。
我欣喜地沖進去想要扭開房門往外跑,卻發現門被反鎖了。
就這麼愣神的工夫,手里唯一的利器被林逐歲奪走。
「喬穗穗,幾年不見膽子大了。」
我怒視他,「林逐歲,你不是說要放了我?」
他優哉游哉地靠在診療床上,笑著說,「想跟你聊聊而已。」
我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于是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頹然地滑坐在地。
「聊什麼?」
他走到我面前,舉止優雅地盤腿坐下,盯著我的眼睛說,「聊聊我們之間的誤會。」
我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他有屁快放。
「穗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你,是你們的到來讓父親不再對我打罵。」
「他告訴我喜歡就要攥在手里,要牢牢控制住才是屬于自己的。」
「所以后來我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在保護你,我怕你被別人搶走!」
看著林逐歲泛紅的眼眶,我反而覺得他這幅惺惺作態的樣子令人作嘔,可為了自身安全卻只能裝出一副感動的樣子。
我盯著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穗穗,當初剪你頭發是因為那些人在你頭上抹了口香糖。」
「那天碰你是因為父親說,如果我不動手他就要親自演示了。」
「就連你媽媽也是我送去的醫院,警察詢問的時候我從未暴露過她的動機。」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聽著林逐歲的告白,我感覺生活真的很扯淡。
我拼命逃離的,有人正在全力挽留。
我看著他那雙想碰我的臉卻又停在半空的手,突然笑了。
「那又如何呢?最終你不還是跑掉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
林逐歲猛地撩起衣服,露出腹部一條長長的疤痕,
「我想回家拿錢啊!可我半路被人擄走,要不是買我腎的人家心善,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氣!」
林逐歲的話信息太多了,多到我一時無法消化。
我最痛恨的人搖身一變成了救世主,成了支撐我凄慘童年的英雄。
我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頭開始像針刺般不受控制地疼了起來。
痛苦地捂住頭,我哽咽著哀求他,「林逐歲,你讓我想想好不好?」
他站起身,將我攙扶起來,輕聲安撫,「我送你回去。」
7
林逐歲開車帶我回了家,到樓下時我才發覺根本沒有跟他說過住址。
可林逐歲熟門熟路找到了電梯間,摁下了我家樓下那層數字。
我驚詫地轉頭看他,沒想到他竟然離我如此之近,就隔著一層地板。
林逐歲推搡著我進入了他準備的房間,里面貼滿了我的照片。
大學畢業后的這兩年,我生活的一點一滴,事無巨細。
原來曾經的資助者、下雨天的傘、降價的房租、贈送的水果、免費的花束、冰箱里的冰激凌,我身邊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
林逐歲突然從后方環住我的腰身,腦袋像是小狗一樣埋在我的頸間輕輕磨蹭。
他的聲音低啞又黯然,「穗穗,我不知道該如何愛你。」
「我擔心你討厭我、放棄我、然后永遠地消失,所以只敢遠遠看著。
」
「可當我看見你身邊有別人時,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想跟我爸一樣,永遠把人鎖在自己身邊,但我真的很害怕你離開我。」
林逐歲的力氣愈發加大,好像要把我揉進骨血之中。
說實話,我此時的心情極度復雜。
十二年前,我逃離了魔窟,失去母愛的同時還背上了殺人兇手的女兒,這樣一個備受欺凌的頭銜。
小姨一家給了我容身之地,但他們從骨子里的冷漠疏離和思想深處涌出的不屑,讓我極其痛苦。
這麼多年來,我終于又一次感受到如此炙熱而又滾燙的愛意。
這份愛燒得我頭暈腦脹,甚至忘了推開身后的林逐歲。
可他卻適時地離開,從旁邊抽屜里拿出了一個銀色的手鐲。
他把手鐲放在我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說,
「穗穗,我不想永遠把你拴在身邊,但我害怕你離我遠去。」
「如果你愿意戴上這個定位手環,我就讓你回歸正常生活,可以嗎?」
我毫不猶豫地將它套在手腕上,看著林逐歲小心翼翼地上鎖,然后把鑰匙掛在胸前。
他打開房門,做了個送客的手勢,「穗穗,我們都是極度缺愛的那一類人。」
「我相信,你會回來的。」
我感到不可置信,想不到他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將我放走。
于是試探性地客套了一句,「晚安。」
林逐歲笑了起來,笑得明媚而又燦爛,橘黃色的燈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看起來是那麼圣潔。
他歪著頭,沖我說,「晚安,做個好夢。」
后來我才知道,他的底氣來自對我全方位的監視。
8
我回到家,沒開燈,把自己摔進柔軟的沙發里。
借著窗外并不明朗的月光,我看向了那個被扔在角落的花瓶,默默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