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尖利，像一把把鋼針，扎得我耳膜生疼。

我靜靜地看著她因為發火而有些猙獰的面孔，思緒眨眼間被拉回初中。

那時候他們鬧離婚，其他方面都很和諧，唯一的分歧是孩子。

他們都想要弟弟。

為了爭搶弟弟的撫養權，他們在法庭上破口大罵，那一刻，他們不像相處了十幾年的愛人，更像一對仇人。

只是最后我弟選了我爸，我媽只能要我。

這段經歷化作夢魘，糾纏了我整個初中。

每晚，我一閉上眼就仿佛再次被置于觀眾席，看著法庭上的父母爭搶弟弟，任由我哭得撕心裂肺都沒能得到他們的一個眼神。

我揪著胸口的衣服，好似這樣能稍稍減輕此處的疼痛。

我一張口，卻已經嘶啞：「那你呢？你有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嗎？你不在乎我喜歡什麼，我擅長什麼，你心里只有弟弟，從小到大，我都是你跟爸爸不要的孩子。」

「在你眼里，我永遠比不過弟弟，我高中過稿最喜歡的雜志，你把它撕了，說我玩物喪志；我大學出版第一本書，你說我寫的都是垃圾。」

「我不結婚，你讓我早點找個人嫁了，別丟你的臉；我結婚了，你讓我別拖累季謹戈。」

「媽，我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才會讓你認可我這個女兒？」

我以為說到這里，她起碼有一絲半點的心疼。

然而她沒有，她只生氣我敢當面跟她叫板，怒目圓瞪：「你敢跟我頂嘴！生叉燒好過生你，你給我滾！」

我弟聽到動靜，推門而入，不滿道：「媽，你又罵姐做什麼？」

「滾就滾，我以后不會再踏進這里一步。

」

我再也忍不住，推開沈書懷，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我想冷靜一下，只是一想到季謹戈肯定聽到了我跟我媽的爭吵，情緒就越發低落。

好難堪。

我蹲在墻角，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身邊腳步聲漸進，我身體一僵，拼命擦眼淚。

眼淚卻越擦越多。

季謹戈站在我面前，也蹲了下來，跟我縮在一起。

我們像兩朵長在一起的蘑菇。

我的淚被他嚇了回去，還打了一個嗝，聲音響亮，我不好意思地撇開頭，抽抽噎噎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啊？」

小時候受了委屈我就愛蹲這哭，因為我媽不會想到我躲在屋后，所以我覺得很安全。

他表情認真：「或許是，心有靈犀。」

我癟嘴：「撒謊。」

「要抱一個嗎？」

季謹戈蹲下來也比我高，在他張開手時，我慢吞吞地把腦袋湊過去，靠在他的胸口。

他的懷里好溫暖，惹得我鼻子酸澀。

我揪著他的衣領問出我懂事以來的疑惑：「為什麼我媽不喜歡我？」

他沉默了半晌，輕聲說：「沒關系。」

他的手放在我的頭上：「喜歡你的人更多，虞晚說你是她異父異母親姐妹，方庭月也總夸你很可愛，還有秦昭陽……」

我怔怔地看他如數家珍地說出我寫過的小說中的女主名字。

我很小就喜歡寫小說，我把自己想象成筆下的女主，仿佛她們是平行世界的我。

在那個世界，我有幸福的家庭，愛我的父母，我不是在法庭上被左右嫌棄的女兒，我是他們的掌上明珠。

數到最后，他低頭注視我：「還有我，我也喜歡你。」

我喃喃道：「小胖。」

下一秒我意識到不對，迫切地解釋：「我不是說你胖，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個朋友。

」

他面色如常：「嗯，我知道。」

季謹戈帶我回家，我們的家。

過幾天我媽也打電話過來，我沒接。

她發短信質問我是不是不想認她這個媽了，我沒回。

折騰了半個月，她沒消息了。

看吧，拒絕接納一段不健康的親子關系也沒那麼困難。

我轉身緊緊抱著季謹戈，任性地說：「我以后再也不去她那了。」

「好，不去了。」

季謹戈抱著我，像抱著一個孩子，一下一下地拍打我的背。

16

季謹戈的媽媽生日，我們回老宅幫她過生。

「謹戈，書溢，你們回來了。」

季母是個十足的貴婦，五十幾歲還保養得很好，說話溫溫柔柔的。

季謹戈剛幫我把外套脫下來，她就親親密密地挽著我，將我帶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籃子紅艷艷的草莓。

「我聽謹戈說你喜歡吃草莓，這是我昨天跟姐妹去園里摘的，新鮮著呢，其他人我舍不得給，專門留給你。」

我嘗了一口，又大又甜，甜甜的汁水一路淌到我心里。

季母笑意盈盈：「好吃吧？」

我又吃了一個，狂點頭。

季母笑得更開心了，眼神里滿是寵溺：「結婚時我還擔心是謹戈強迫你的，現在看你們感情這麼好，我總算能放心了。」

季謹戈強迫我？

以他的條件，強迫也是我強迫他吧？

我果斷道：「媽，您多慮了。」

季母雙眸如水，渾身都透著為人母的溫柔：「謹戈最喜歡吃香菜，你們結婚后你第一次回老宅吃飯，他讓廚師哪道菜都不準放，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我驚訝地說：「他喜歡吃香菜？」

「對啊，他沒跟你說？」

我呆呆地搖頭：「沒。」

季母說：「謹戈隨他爸。

」

季謹戈進來，奪走裝著草莓的籃子，蹙眉道：「媽，別讓她吃那麼多，待會還要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