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恨不得我們吃飯睡覺外的時間,都在做題。
大多數同學刷完題,背完書已經很晚了,睡眠時間根本不夠,實在沒法和宋緋兒這種不上晚自習,有老師單獨在辦公室給輔導,回寢室就睡美容覺的千金大小姐拼早起。
——「也不知那些男生看上她什麼了!
三角眼、塌屁股,說話嗲聲嗲氣!
放在大女主劇里,妥妥的五六線女配,天天被吊打,活不過十集!」
十七八歲的女孩,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那些模模糊糊的愛戀,清清楚楚的敵意……
宋緋兒的做派,確實犯了很多人的忌諱。
我厭惡她,卻很少與她們參與討論。
在我們班的女孩子里,我應該是背后說她閑話最少的。
我沒有喜歡的男孩子,更沒有把她放在競爭對手的位置。
然而——
她臆想中的最大敵人,依然是我。
她想不明白,鐘老師對我態度的變化,明明她才是鐘老師心尖寵,怎麼轉眼,我和她并列第一了。
某天晚自習后,她把我堵在宿舍樓走廊的角落,目光恨恨的。
「白叮當,你老實交代,你對鐘老師做了什麼?!」
「關你屁事!你不會連個老男人都在意吧?」
我神煩這個女生,一把推開她。
想了想,又補充:
「宋緋兒,你醒醒吧,生活不是電視劇,你也不是唯一的公主!沒有誰該永遠寵著誰!」
她鎖著眉,仿佛在思考我說的話。
17
宋先生喜提一女。
那日在我們家只看了我一眼,便動用了一點小關系,在學校又見了我一面,給我帶了些零食,聊了一會兒。
我居然就入了他的法眼,讓他頗為歡喜。
他說我遺傳到了他的學霸基因,叫我好好學習,以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生活費不夠,直接找他。
他加了我微信,轉了 5000 人民幣。
他說:「叮當,叫一聲爸爸!」
我說:「抱歉,宋叔叔。」
他神情晦澀,自我安慰:「沒關系,確實太突然了,不習慣也是正常的,咱慢慢來。」
我「嗯」了一聲。
之后,他時不時來找我,帶我出去吃飯,說是聯絡感情。
有時是中午,有時是傍晚。
他的車停在校門口,有專門的司機,他坐在后排。
司機很喜歡給他的老板刷存在感,逮著機會就會說:
「叮當,你爸對你比對緋兒還好!
「他今天特別忙,開了一上午會,中午推了飯局來找你,生怕你在學校吃不好。」……
我厭倦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著。
宋先生看出我情緒不高,打斷司機的話。
他問我想吃什麼,學校里發生了什麼趣事,老師對我好不好……
也問我從前的生活,未來的打算……
像天下所有慈父一樣。
18
偶爾,我也會想,如果當日,他沒有拋棄我媽,我們會不會是其樂融融一家人?
我媽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苦歲月,會不會有暖陽照耀?
然而,沒有如果。
多年前的忘恩負義,不會被偽裝出來的溫情脈脈掩蓋。
我不信他找過我媽,他們曾在鄉下辦過婚宴,但凡他去了我媽老家,給老家的人打過電話,總能打聽到我媽的下落……
也不信他真的想彌補。
一個白眼狼,再怎麼變,也是利己主義者,最多加上「精致」二字。
精致的利己主義。
19
大雨欲來。
燕低飛,蟻搬家,風滿樓。
鐘老師的脾氣開始暴躁,越來越暴躁。
每天像吃了火藥似的,任何一點小事都能把他點燃。
他罵罵咧咧,嘮嘮叨叨。
口臭,爆痘。
20
有一天晚自習,鐘老師叫我們做卷子,自己捏著手機出去了。
我做完卷子,順便上廁所,聽見他在樓梯拐角講電話。
「MB!肯定是我們辦公室的!」
「我要是下去了,英語教研室主任的位子就空出來了!多少人盯著!」
「宋緋兒這個扶不起的阿斗,但凡爭氣點,口碑好點,我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告上去!」
……
他的聲音極低,與他的怒氣成反比。
我躡手躡腳地從走廊經過,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因為——
舉報他的人,不是他們辦公室的,也不是他以為的辦公室斗爭,
而是我。
那天,當他說了省優干的事「已是鐵板釘釘,再不滿也只能憋著」后,我給省教育廳寫了一封舉報信。
匿名。
舉報他區別對待學生,給領導家的孩子開后門。
我想知道,他一個縣城私立高中的班主任,能一手遮天到什麼程度?
我想知道,這教育界的天,究竟是不是清明的?會不會有人過問這事?會不會有人調查?
「……全面整頓……這兩天就要下來了……」
「……校長會陪著……教育局那邊,也已經打過招呼……問題不大……」
21
舉報的事,
我當日的期望不過有人過問,打個電話敲打一番。
如今,既然上面人要下來,若不善加利用,就是我不對了!
22
次日中午,食堂。
我照例和關系好的女孩子坐一桌,宋緋兒和三個男生坐一桌。
席間,我用微信小號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一張我和宋先生正在吃飯,宋先生給我夾菜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整個人就不好了,眉頭緊緊擰著,拳頭握得死緊。
三個男生忙湊過去。
宋緋兒咻地抬頭,用怨毒的目光看我。
我很隨意地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飯,和女孩子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