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先晾她幾天,等她完全冷靜下來,我再找機會跟她說話。
屋里又只剩下我和李碎。
到了夜里,我不可控制地開始回想辛然描述的那些場景。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血肉橫飛的尸體,睜開眼,旁邊正躺著一個曾經把刀直直捅進別人脖子里的職業殺手。
我終于流下眼淚。
所有的委屈和恐懼爭相涌上心頭。
我上輩子一定是個做盡壞事的混世大魔頭,這輩子才會遭受如此報應。
曾經平凡、庸俗、沒什麼大夢想的上班族生活,此刻變得那麼遙不可及。
一只冰涼的手掌撫上了我的臉,用指尖緩緩拭去我眼角的淚。
我抓過他的手用力掐住,指甲狠狠嵌進他的手背。李碎沒有說話,耳邊只有他低低的呼吸聲。僵持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拉進懷里,掌心輕撫我的頭發,像在哄一個幼兒園小朋友入睡。
推開他。
我應該推開他。
但我還是忍不住把腦袋深深埋入他懷中,那一瞬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許安全感。
安全感。多麼諷刺的安全感。
興許是沒料到我會如此主動,李碎的胳膊起初有點僵硬,隨后又慢慢軟下來。
混亂不堪的大腦在那一刻終于靜止,我緩緩閉上眼。
一晚上就好。
我想暫時忘記之前種種,放下所有害怕和焦慮,好好依賴一下身旁這個人。
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困意終于襲來,昏昏欲睡間我不忘提醒他:“你不準亂碰。”
李碎輕笑:“好。”
我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之后幾日,不分晝夜,辛然一直被綁在外面。期間下過暴雨,她渾身濕透,后來又被暴曬,整個人狼狽不堪。
我給她送過幾次食物和水,她一言不發,眼里始終帶著怨恨。
“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死。”我直視她。
辛然冷笑,臉上沾了很多污漬,表情卻透著股傲氣,仍不吭聲。
“你想活下去嗎?”我問。
靜默半響,辛然終于開口:“你以為我堅持到現在圖什麼?”
“你已經不可能留在這里了,如果沒有我攔著,李碎會馬上殺了你。”我低聲說。
辛然病態地笑起來:“我好感動喔,沉小姐。”
“可我只攔得了一時,誰也無法保證李碎會不會哪天突然翻臉。對他而言,我們如同螻蟻,隨時會被一腳碾碎。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只能逃出幽林,無論出去以后會發生什麼,都比被綁在這里等死要好。”我無比認真地注視著她。
辛然的表情慢慢凝重起來。
我靠近她,把聲音壓到最低:“我會想辦法放你走。”
辛然訝異地看著我,眼中的仇恨開始消散。
“能不能逃出去,全看你自己造化。但如果,如果你成功走了出去,求你幫我報警。不需要你暴露身份,匿名打個電話,告訴警察一個叫沉渺的失蹤者被困在幽林就好。”我攥緊她的衣角,仿佛攥緊了最后一線希望。
辛然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歪頭笑著:“我可不是什麼值得信任的人。”
“你沒得選,”我努力逼自己冷靜,“我也沒得選。”
正因為她不值得信任,我才放棄了跟她一起逃走的想法。誰知道這瘋女人半路會不會把我當成儲備糧?
所以只能賭賭看。
賭辛然能逃出幽林,賭辛然會幫我報警。
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接下來幾天,我開始偷偷往辛然的背包里裝一些干糧和水。
李碎最近對我非常溫柔,嘴邊的笑意也愈發頻繁,只是每當他目光接觸到屋外的辛然,眼里都會迅速抹上一層冰冷的殺意。
我必須加快動作,在他動手殺人之前放走辛然。
白天李碎時刻黏在我身邊,一秒也不肯分開,只有晚上他獨自洗澡時我才擁有短暫的機會。
終于準備好充足的儲備糧后,苦苦熬到晚上,李碎一進衛生間洗澡,我便猛地沖出門外,匆忙解開辛然身上的繩子,將背包以及沖鋒衣往她懷里一塞:“快走!”
辛然與我對視幾秒,然后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幽林。
我沒時間磨蹭,又迅速返回石屋,我必須做點什麼為辛然拖延時間,否則李碎輕松就能把她追回來。
我想都沒想就推開了衛生間門,李碎半躺在浴缸中,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需要擦背嗎?”我大腦一轉,語氣像個專業搓澡小妹。
李碎目光一閃,沒有回答。我隨手拿起一條毛巾,徑直走向他,坐到浴缸邊緣,咬咬牙,伸手碰向他的后背。他身體一僵,垂下眼瞼。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但真正去撫摸他背上那些傷疤,心里還是劃過異樣的感覺。一道又一道丑陋彎曲的疤痕,蔓延在他身上每一處,摸起來有點硌手。想象了一下皮鞭狠狠擊打在肉體上綻開血花的場景,我指尖不禁微顫。
算了,跟我又沒關系。
我裝模作樣地擦了幾下,李碎忽然低笑:“你在給我撓癢癢嗎?”
我不服氣,加重了力道,結果一個沒坐穩直直滑向了浴缸,幸而李碎及時伸手把我攬住,才避免我腦袋又一次磕成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