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你媽媽和哥哥呢?」
「或許很久之前,他們就只是別人的媽媽和哥哥了吧。」
車停在她的蒙古包前,恰好到了黎明的時候,太陽從不遠處漸漸升起,微弱的光亮劃破黑暗。
元寶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廣袤無垠的草原,它發了瘋似的奔跑、跳躍,吐著舌頭,渾身散發著喜悅。
我想,如果我死之后,小狗留在草原也很好,這里能讓它無憂無慮地奔跑。
徐漾點了一支煙,煙圈隨著風被吹散,她的眼睛好像有些紅。
最終她還是將煙掐滅然后踩在腳底下,使勁踩了好幾腳:「靠,靠,靠!寧琪,你是不是傻?」
我有些無言,但她還是拉著我進了蒙古包,然后背對著我哽咽:
「寧琪,陸昂那個孫子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這就是他照顧的結果嗎?」
我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袖子:「阿漾,我們不提他好不好?」
5
和徐漾躺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手一直緊緊地攥著我的手。
她的手掌變得有些粗糲,摩挲著我的手心給我最安心的感覺。
我靠在她的肩頭:「阿漾,我是不是很軟弱,我選擇躲起來,我不想看見他們了。」
「不是的,寧琪,你永遠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你沒辦法用抗爭來扭轉你媽媽和哥哥的偏心,還不如逃走。」
疼痛再次席卷全身,我臉色發白,從包里拿出止疼藥。
元寶趴在一旁,小聲地嗚咽。
徐漾喂我藥的時候,手掌都在顫抖。
我強扯起一個笑意:「阿漾,我還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阿漾,我媽一直都說,我花了顧叔叔很多錢,從小到大上學的錢,還有大學和讀研的生活費,這些年我攢了不少錢,這五十萬,你幫我打給他們的賬戶。
」
「阿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臨死前偏偏還要麻煩你一場,我實在過意不去,那張卡里還有十五萬,就當是我留給你最后的禮物吧,好不好?」
徐漾看著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寧琪,這些錢,你還不如留著好好治病。」
我搖搖頭:「阿漾,我沒有時間了。」
她不再多說話,只是背對著我不停地擦眼淚,我從身后擁著她:「阿漾,對不起啊,真的難為你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覺得不吉利,我可以自己死遠一點的。」
「寧琪,你混蛋,我也有錢,我有很多羊群,還有牛群,我可以為你掏醫藥費,我們好好治病,好不好?」
我紅著眼睛揉著她的頭發:「阿漾,你知道嗎,我現在連直立地站著對我來說都是痛苦,我想漂漂亮亮地死去,我不想化療,不想掉頭發,更不想死在那個有他們的城市。」
6
徐漾不再逼我去看醫生。
那天她握著我的體檢單,在草原上坐了很久。
我坐在蒙古包里的時候,都能聽見她放肆地大哭。
她替我將卡里的錢打到了顧叔叔的卡上。
我媽難得給她打來電話:「寧琪那孩子是不是還在鬧別扭?她去找你了是吧?那阿姨就放心了,你跟她講一聲,錢我們收到了,正好可以用來給芝芝看病。」
徐漾忍不住嘲諷:「阿姨,要是寧琪快死了,你會像守著段芝芝一樣守著寧琪嗎?」
我媽的聲音激烈并伴隨著尖銳:「徐漾,你告訴寧琪,讓她不要和芝芝斤斤計較。」
徐漾忍不住戧聲:「阿姨,寧琪的一顆腎,不夠這些年還你們的養育之恩嗎?」
我媽頓了頓,沒有回話,她掛掉了電話。
我知道的,我太了解她,面對段芝芝的時候她才是一個真正的母親,慈愛疼惜;面對我的時候,除了逼迫我早些懂事,不要和妹妹斤斤計較,她對我從來沒有什麼別的話。
就連我考上名校的時候,她都是淡漠地看了一眼通知書,再沒有別的表現。
只是因為段芝芝的成績連三本都上不了。
她怕我刺激到段芝芝。
沒關系,我都習慣了。
徐漾開著車帶我到處閑逛,草原上青草離離,車停下,我們都在皮卡的后面,元寶在周圍肆意奔跑,我靠在徐漾的懷里:「阿漾,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在這里吧,來年這一片草原,一定會更加茂密。」
徐漾沒有答話,她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塞進我嘴里:「好了,我們不說那些好不好?」
徐漾還是哭了:「我問過醫生,如果患者的求生欲望并不強烈,病情發展就會很快……你半年前還捐過腎……你是這幾個月才生病的對不對?」
我拍了拍她:「阿漾,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徐漾緊緊地抱著我,我突然又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阿漾,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爸爸病逝,很多人都欺負我,說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只有你站出來維護我,護著我。」
徐漾不說話只是哽咽,她的淚滴在我的額頭,我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以前你護著我,我死之前還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阿漾,我的重疾險的受益人也填了你的名字,你總要好好生活的。」
徐漾崩潰:「寧琪,你連死后的事情都想到了嗎?」
我替她擦掉眼淚:「傻瓜,你不是最愛這片草原嗎?以后你來這里就一定能看到我,還有我的小狗,元寶是個很乖很乖的小狗,就是愛挑食,不愛吃狗糧,只愛吃我做的狗飯,這幾天我好好教給你,元寶跟著你我放心的,在這里它也會過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