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跟楚王的大戰中，我輸的一敗涂地，不得不北上回燕。

我派親信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得知顧安帶走布防圖向楚王換回了阿南，我心里竟只有慶幸。聽說她在楚宮受了很大的苦，幾乎要被楚王打死。我又氣又急，恨不得將那些傷害她的人碎尸萬段，可是我心里清楚，害她走到這一步的人，是我。

我不敢奢求阿南能原諒我，但是我真的好想她能留在我身邊，我希望上天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曾經犯下的錯。我不停的派人尋她，卻沒想到，這一找就是兩年。

這兩年里，我時常想起阿南，睡不著的時候，就去她曾經住過的地方，坐一會。有時候思念到極致就叫上小云，讓她給我講曾經的事。

小云告訴我，以前我常陪在云熙身邊，阿南見不到我。她沒辦法，只能偷偷做一些糕點針線，然后拜托我身邊的值守太監呈給我。

那些太監見阿南不得寵，總仗勢欺人，阿南不得已，就說這些都是云熙姑娘做的，這才能送進去。我聽的滿滿心酸，原來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阿南笨拙又認真的愛過我。

馬不停蹄的趕路，終于在第七天，我到了隴紀。

在客棧里，我見到了顧安，感受到他的殺意，我卻絲毫沒有畏懼。開門見山的問他，阿南在哪兒。顧安沒有回答，他冷眼看著我身旁的侍衛。我了然，下令讓他們退下。

整個房間，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告訴他，我想帶阿南回燕國，我可以為阿南找最好的大夫療傷，我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我可以做任何事彌補曾經犯下的錯……

顧安沒有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

他說，可以帶我見阿南，但是有個條件，他要我保證先不要打擾阿南，說等我見到阿南便會有答案。

我有些不解，但我清楚，顧安做事向來有分寸。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他。

我從未想過，兩年后，還能見到阿南那麼簡單又燦爛的笑。

西北的天總是比燕國的更加遼闊，在這里生活的阿南也比在燕國的時候更加快樂。我遠遠的望著，她和一群西域女子圍著篝火跳舞。臉上的疤被一朵盛開的花掩蓋著，她開心的站在人群中央，沒有了以前的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無拘無束的自由。

阿南看到顧安走過去，開心的蹦到他懷里。顧安一把接住阿南，輕輕的擦掉她臉上的汗珠。阿南順其自然的拿起顧安腰間的水袋，咕嘟咕嘟的喝水。

她拉著顧安的手，帶他走到鏡子旁，遞給顧安一只黛筆。顧安一臉寵溺的幫她描眉。

突然想起，以前在燕宮，她總偷偷看云熙梳妝，我以為她只是好奇，卻從未想過，作為一個女孩子，即使臉上有疤，也有愛美的天性，也會偷偷羨慕，只是我一直忽略她，而她也習慣委屈自己。

大漠的夕陽下，顧安一直靜靜的靠在阿南左側，默默守護她。我知道，楚宮以后，阿南左眼受傷，看東西總是模糊。

我想，也許阿南真正需要的，不是中原的榮華富貴，她需要的是一個滿眼溫柔，愿意陪她治愈世間萬物的人。這個人，不是我，是顧安。

我突然明白顧安所說的答案，平淡的喜歡，長久的陪伴，這樣隨心所欲的自由，是我永遠也無法做到的。

如果遠離中原的是非可以讓她快樂幸福的活下去，那我愿意讓顧安成為上天給阿南的救贖。我能為阿南做的最后的事，就是放手。

縱使以后我們相隔千里，只要一想到，她現在這樣的開心，我就滿足了。這世間的萬般美好阿南她都值得體會。

最后一次看阿南了，我轉身打算離開這里，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一個身影。云熙一身黑衣站在高處盯著遠方，手里的弓已經拉滿，箭在弦上。我突然意識到危險，大喊著讓顧安保護阿南，卻已經來不及。

眼睜睜的看著長長的箭從我眼前飛過，從背后，穿過阿南的身體。阿南向前趔趄一步，倒在地上。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我的耳邊只剩下顧安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拔出劍，朝云熙走去。只不過顧安比我更快一步，他雙眼通紅的將云熙按在地上，用短刀，劃破云熙的喉嚨。

云熙不停的吐血，卻還是惡狠狠的說，她在箭上涂了劇毒，她要阿南陪葬，她說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輸給阿南。她瘋了，她一邊笑一邊說要阿南不得好死。顧安沒有讓她說完，便下狠手，要了她的命。

我沒想到，再次面對阿南，竟是天人永隔的局面。

阿南蜷縮在顧安懷里，輕輕的摸索著他的臉。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我知道，她累了，她要回去了，顧安哭著求她不要走，她把臉埋在顧安的懷里，她也是舍不得的吧。

我心疼的難以言喻，腦海里不停的浮現阿南跳舞的樣子，畫眉的樣子，吃糕的樣子，曾經的一切一切。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阿南抬起頭看著我，她的眼睛彎彎，沒有任何情緒的那樣看著我。我想，對于我，她已經釋懷了。

阿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舉起手，指了指客棧的方向，那是她和顧安「家」的方向。顧安用臉輕輕蹭蹭阿南的腦袋，然后慢慢的將她抱起來，一步一步的離開，再也沒回頭。

（十）

元佑九年，燕王李存楓駕崩，享年二十七歲。據說他死前頭發花白，手中終日握著一個破舊的荷包。

人們按照他的遺愿，將他朝南葬在燕國最西邊

日出日落，沒有人記得當年在楚宮曾經有個無人問津的啞巴，朝南誕下。人們只記得，盛極一時的燕國，有個唯一的皇后，叫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