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方銘冷冷瞥了一眼我的方向。
「她骨頭硬,不懂服軟的。」他揚揚下巴。
「你這麼有空,不如好好教教她。」
齊怡松了口氣,先是錯愕一下,旋后陰狠的笑攀附上嘴角。
說這些話時,祁方銘喉頭不自然地吞咽著,差點連不成完整的句子。
臨走前,落在我臉上的那個眼神,是明晃晃的哀求。
求我,服軟?
9
得了授意,齊怡的動作愈發蠻橫,將我像個出氣的沙袋一樣甩來甩去。
她很快累了,氣喘吁吁,囑咐旁人。
「林愿那天眾目睽睽下濕身,多自豪啊。不如你們把她衣服扒了,讓她好好給我們表演表演那身勾引男人的本事!」
一陣洶涌的惡心沒過我喉頭。
她們玩真的。
齊怡一聲令下,布料刺啦作響,被從我身上扯下,全程伴隨著視頻的講解,和「咔嚓咔嚓」的拍照聲。
我想逃,無奈頭發被死死揪住,無數只手把我摁在地上,齊怡的腳踩住我的臉蛋。
人原有如此純粹的壞。
此刻,泥淖中臟兮兮的碎玻璃片是我目之所及,最后的生機。
我毫不猶豫地抓起來,對著齊怡的腳背,狠狠刺下去。
她一聲慘叫,驚得鴉雀四散。
我趕快爬起來,護住身上殘存的衣料,披散著頭發,舉起那塊渺小的碎玻璃片,后背死死抵住墻角。
「別過來!別過來!你們這是犯罪!」
可惜,徒勞,太徒勞了。
他們人多勢眾,很快控制住我,玻璃片被搶過去,落入齊怡的手。
齊怡紅了眼,瘋一樣向我沖過來:「你敢扎我!你敢扎我!」
她念叨著,突然死死盯住我的左手,展開一個詭異而惡毒的笑。
「聽說,你小提琴拉得很好,你還想考去音樂院校……」
她高高舉起兇器,嘴角大大咧起,像猙獰的魔鬼。
一下。
血溢出。
兩下。
我聽見什麼斷裂的聲音。
三下。
四下。
……
頻繁地、無序地落在我的掌心,我的手腕……
——她生生扎碎了我的人生。
10
可笑的是,最終,是祁方銘叫停這一切。
他聽見動靜,瘋了一樣地跑回來,驅走人群,脫下校服披在我身上,對著跪坐在角落的我。
開口是顫抖的冷言:「你起來。」
他在用故作的冷漠和平靜給自己壯膽。
我不應他。
「別裝,林愿,起來。」
我拿開右手,露出下面捂住的、一片腥紅的淋漓。
他很沒用,他先暈了。
扶著墻,祁方銘不停甩著昏沉沉的頭,掏出手機,哆哆嗦嗦的:
「我叫救護車,你別怕,不會有事的,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不必。」我站起來,用沾血的手推開他。
「祁方銘,別和我服軟,也別道歉,別后悔,叫我惡心。」
他想扶我,胳膊伸過來,卻不知能放在哪。
「愿愿,你不會有事的,你的手會好的……」
祁方銘怕了,他也有怕的時候,他乞求我能壯他的膽,「……對吧?」
我渾身就最后一絲氣力,我拼盡了,沖他大喊:「滾!滾啊!」
11
醫院里,醫生惋惜地和我媽宣告了結果。
——手指、手腕,多處肌腱和韌帶斷裂。
委婉地說,至少這幾年,我都舉不起小提琴,我的手指,也不可能按動琴弦。
沒有人敢直接和我說。
但我不傻,動動手指,我能感知到,曾靈活無比的它們,此刻疲軟無力得不像我身體的一部分。
我靠在床榻上,瞇著眼問我媽:「我是不是很活該?」
整間病房陷入默然。
旁邊看護的阿姨也瞬間噤聲,湊得近近的,就為聽清我小小年紀,到底做了什麼腌臜事,得來這副應有的下場。
「我為什麼要反抗他們呢,不就是扒掉衣服,不就是拍幾張照?她們不就是想羞辱我,想把我踩在腳下嗎?」
我右手狠狠錘在床上,一下接著一下。
「隨他們好了,隨他們好了,我這樣的爛人的身子,有什麼不能看不能拍的?」
我媽沒說話,倒了杯溫水放在我旁邊,走了出去。
不消片時,走廊中,傳來清脆的一聲巴掌,片頃,又是一巴掌。
然后她又走進來,臉紅紅的,眼也紅紅的。
「愿愿,從前是媽媽沒保護好你,以后不會了。」
害,從前的事情,說它干嘛。
從前,小狐貍也說他會保護好我。
以后……
沒有以后了。
12
祁方銘一直守在病房外,不肯離開,不敢進來。
我媽出去攆他。
他追著我媽到茶水間,攔住她關上微波爐的門。
「別給愿愿熱樓下超市的速食飯團吃,里面有胡蘿卜,她討厭胡蘿卜。」
我媽一言不發,突然死死攢著飯團舉起來,眼睛里的火能殺人。
祁方銘閉上眼,等著飯團砸下,米粒四散在自己頭上。
她下不去手。
她咬著牙把胳膊垂下:「淑卿如果還活著,看見你這樣,她會好過嗎?」
淑卿,吳淑卿,是祁方銘母親的名字。
這句話像突然觸著他的逆鱗,祁方銘秉著口惡氣跑開,只憤然丟下一句:「你不配提我媽媽!」
我媽落寞地望著他的背影,半晌,低聲道:「你也不配關心愿愿。」
被趕走后,祁方銘發消息轟炸我。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打滿一屏又一屏。
我媽去樓下付費用時,發現我的一應支出,祁方銘都已一早墊付。
「過來一趟。」于是她給他爸打了個電話,冷著嗓吐幾個字,「把錢拿走。」
不多時,祁叔叔來了,但不是來拿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