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泱也忙叩首問安。
“裴相還未用午膳吧?”
裴泱額頭貼著手背,心想可不是,早飯也沒吃呢。早知如此,早上那碗粥就喝了。
于是周硯留下裴泱用午膳。
他不喜鋪張,福公公便叫御膳房做了幾道合他胃口的清淡菜肴。
福公公拿著銀箸侍立一旁,預備替陛下夾菜。
陛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最近手疼嗎?”
“啊?哦是是是,老奴謝陛下關心。都是上了年紀的老毛病。”福公公很有眼力見兒,笑盈盈回道。
裴泱心下佩服,手疼您老還端了那麼久藥碗?
“裴相替朕夾菜吧。”
“啊?”
“怎麼?裴相也手疼?”
是呢,昨晚剛被人刺一劍。
裴泱接過銀筷,老實巴交答道:“謝陛下關心,臣不疼。”
接著,飯桌上的氛圍莫名詭異。
裴泱夾一筷,周硯吃一筷,有時動作慢了,還趕不上他吃的速度。全程下來,裴泱一口飯都沒吃。
感情自己就是個挑菜工。
裴泱正腹誹,肚子就很給面地“咕”了一聲。
“……”
福公公低頭看著腳尖發呆,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朕倒是忘了,裴相也沒吃。有來有回,裴相吃,朕替你夾菜。”說著,周硯就奪過了銀筷。
——裴泱莫敢不從。
于是場面依舊詭異。周硯夾一筷,她吃一筷,夾兩筷,她吃兩筷,她吃的速度實在趕不上他夾的速度。
等到小碟累得海高時,周硯支著下巴問道:“裴相吃飽了嗎?”
她來不及開口回答,就打了個響亮的嗝。
“嗝——”
“……”
福公公緊緊握著拂塵,忍得十分辛苦。
周硯滿意頷首,“那就不吃了。”
福公公聽了,忙招呼人進來收拾。接著端來剛熬好的藥,笑著勸道:“陛下,這藥……您好歹喝一口。
”
周硯接過藥一飲而盡,有些苦惱道:“等會這藥效一來,人便昏沉想睡,今日的奏折都還未改。”
福公公看了裴泱一眼。
看我干嘛?沒改明天改唄。
福公公又看了裴泱一眼。
裴泱低頭喝茶,假裝不知曉。
“裴相,不如你代勞,替朕改改。”
“臣豈敢——”
“有何不敢?”
“……”
御書房內。
裴泱握著朱筆對著厚厚幾摞奏本,心里嘆氣,天下沒有白拿的午膳,古人誠不欺我。
周硯雙手抱胸半臥在榻上,對她道:“拿不定主意的問朕,其他廢話連篇的就改改錯字。”
“是。”裴泱沾墨揮筆,埋頭苦干了起來……
香爐里散著縷縷細煙,暖春的日光透過鏤空窗斜射進來,遠處有自在嬌鶯恰恰啼,近處有逐歡雙燕饒梁飛。周硯神情憊懶,瞧著裴泱的側顏,忽生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若是如此過完一生,倒也靜好。
改到后面,裴泱眼睛酸澀,喝了幾口釅茶醒醒神,不由佩服起當皇帝的人。這可比她要處理的公務多多了。
等到福公公出去叫人來掌燈,她才終于改完最后一本。一回頭,周硯早就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起身,頓了頓,上前幾步替周硯掖了掖被角。正預備退下,誰知剛一轉身就被周硯一把抓住手腕。
他還有些睡意朦朧,眼里蓄著水汽,模樣無辜,翁聲問道:“是不是有很多奏本勸朕立后納妃?”
裴泱想了想,“約莫有十幾本。”
“哦?”他挑挑眉,“你怎麼回的?”
裴泱老實交代:“臣不敢回,挑錯字改了改。”
“噗——”周硯神情愉悅了些,“你倒挺會省事。”
“臣惶恐,請陛下責罰。”
“朕前幾日出宮,”見福公公進來,他松開她的手,繼續道:“偶然瞧見了一個人。
你猜是誰?”
“臣……猜不出。”
“葉、念、湘。”
果然。
“朕記得——她與你有仇?”
裴泱笑答:“都是有心之人胡編亂造的,她如今孑然一人,來去自由。這次來上京,想來不過是尋些舊友。”
“一個罪臣之女,能有什麼舊友,莫不是——尋仇?”周硯打量著她,目光探究。
裴泱低頭:“臣不知,但臣與葉姑娘亦是舊友,對她頗有了解,她生性灑脫,不是個執著過去的人。”
周硯目光停在她的左肩,想說什麼,但見她面色疲憊,便不欲刁難,:“嗯,辛苦裴相了,退下吧。”
罷了,他讓人跟了葉念湘幾日,見她出城離開,便沒繼續跟著。想來沒事。
“臣告退。”裴泱如負釋重,行禮后,腳下生風溜得飛快。
6、
出宮門時,裴泱見守在馬車邊的小廝急得來回踱步。
小廝一見到她,急急忙忙跑過來道:“裴相,王太傅病重!”
……
裴泱馬不停蹄地趕往郊外落棲山時,阿拂已在那候著。
“今日我來代你問安,服侍太傅的小廝說太傅前幾日就偶有咳嗽,昨夜突然加重,咳出了血……”
裴泱腳下一頓,側首問她,“大夫怎麼說?”
阿拂瞧她神情疲憊,有些不忍開口:“大夫說,太傅年邁,又常年埋頭書案,身憔心也憔,怕是——”
“叫小廝拿貼去請太醫。”裴泱捏捏眉心吩咐道。
太傅彼時喝了藥,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裴泱退至門外立了良久,不由憶起一些往事。
裴泱入官場那年,父親把她叫進書房促膝長談了一晚。那晚,她知道了李硯身世的秘密。
父親說,圣上寬厚仁愛,重情重義,卻不適合做君王。可再不合適,周氏玉璽還是傳到了他手上。
當帝王雖不情愿,可圣上很高興能立葉氏為后。
他甚愛葉氏,但葉氏更愛他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