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姚驚訝道,“不會啊,我方才出發的時候天剛黑,怎的就快天亮了?”
她還在算著時辰,忽的被柏久一把扯了過去。豐隆云君也將她擋在身后,倆人一同望向那半人高的筐。
“你這是帶了什麼東西回來?怎的還有活物?”
話音剛落,豐隆云君就朝那籮筐踢去,堆著的山貨散落一地,從筐里滾出來一個濃眉大眼的小姑娘。
“銀霜?”
阿姚這才認出來,這分明就是柳里正家的小孫女,柳銀霜。
柳銀霜許是在筐里顛得睡著了,捂著額角“哎喲哎喲”叫喚著,這會兒睜著睡意朦朧的眼有些發愣。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后,忽的反應過來了,一下子蹦了起來,抱著阿姚。
“阿姚姐姐,我這是出來了?我就知道,我一定可以出來的!上次我自己捉了幾只烏鵲去試過,那幾只烏鵲都死在了雷陣里。今兒想著你既然能安全進去,自然也就能安全離去,我果然沒跟錯人!”
講完今日的奇遇后,阿姚呵欠連天的,柏久便催著她們趕緊去睡。
待她們回房后,柏久神情肅穆,“你可還記得,八十年前地府曾出過一樁奇事?”
“我好像有點印象,說是九十多條本該亡命的魂魄不知所蹤,鬼吏拿著勾魂簿子上天入地尋了好多年都沒尋到。”
豐隆云君忽的明白過來了,“你是說……”
“他竟撒下這彌天大謊,連你我也瞞了過去。”
“封使君?”豐隆云君艱難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話,衣角上的水意寸寸成霜。
“使君只是他曾經為人時的稱號,他本姓封,單名一個字,源。”
本該死去的人如今好好活著,還代代繁衍,被隱匿氣息藏在這浣溪鎮中。
“浣溪鎮,怕是要變天了。”
6
阿姚覺著自己就瞇了一小會兒,就聽見公雞已經開始打鳴了。
她迷迷糊糊睜眼,一個激靈直接嚇醒了。昨晚柳銀霜不肯睡,纏著她問了許久的問題,后來也就與她一道在她床上躺下了。
可此刻她的枕畔,柳銀霜已經不見了,只看見一個鶴發雞皮的老嫗躺著。
那老嫗許是被她的動靜吵醒了,翻了個身,朝她笑道,“阿姚姐姐,早啊!”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愣住了,聲音蒼老而嘶啞,有氣無力的。
她支起身子想去挽鬢邊的碎發,忽的愣住了,盯著自己枯瘦的手和垂下來的白發看了半晌。片刻之后,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響起。
“啊!”
封使君得了消息從云頭上跌下來匆匆進了歸來居時,已經到了晌午。
“銀霜怎麼來了?銀霜呢?”
待他在阿姚臥室床上見著那用手捂住了臉,縮在墻角瑟瑟發抖的老嫗時,手里的拐杖重重落了地,殘留的醉意一下子就醒了。
“銀霜?”
“封叔?不,你不是他,你怎麼可能是封叔……”床角那身影從掌心里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不敢置信道。
可很快周遭所有人的反應告訴她,這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著要見的封叔,她越發絕望了,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默默淌著眼淚。
妙齡少女,一夜之間變成了白發老嫗。俊俏郎君,卻成了垂垂老矣的老者。何其荒謬!
封使君慌亂不已,看看柏久,又看看豐隆云君。
“這得問你,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布下這天絕陣,將本就該死去的柳橋村村民藏在這落霞山里,你好大的膽子啊封源!或者說,我應該喚你一聲本來的名字,伯都?”
柏久將手里老虎模樣的柏子花丟到了他的跟前,面上生了幾分薄怒,令人不寒而栗。
被他通身涌起的威勢震攝住了,封使君面色一白,雙膝跪倒在地,無措道,“仙君恕罪,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麼苦衷?若不是阿姚誤打誤撞發現了那柳橋村,你還打算瞞我們到什麼時候?你可知你違背的是天條,不光你要受到懲罰,那偷生了數十年的村民們,還有本不該屬于這世間的孩子,他們又何其無辜?”
豐隆云君只當他是一念之差鑄成大禍,氣得恨不得一扇子給他拍飛了。
“仙君,若是你們早就知曉自己朝夕相處的親人朋友,有朝一日要送命,你們可會眼睜睜見著近百條性命枉死,見死不救?”封使君苦笑道。
阿姚輕輕扯了扯柏久的袖子,央求的眼神看著他,柏久嘆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你有什麼苦衷,說吧。”
“不敢隱瞞仙君,我假冒封源,是為了報恩。”
7
封使君原本是山中白虎成了精,那時的他有自己的名字,喚作伯都。
伯都一次醉酒化了原形,不慎被獵戶的捕獸夾傷到了腿,落入捕獸坑里痛暈了過去。
也是碰巧,那坑里很快又落下來一個人,正好砸到他身上硬生生將失血過多的他給砸醒了。
那人是個上山采藥的年輕男子,正想著如何作答夫子留下來的課業,趕路時一腳踩空也落了進來。
那男子就是封源,伯都輕蔑地掃了他一眼,隨即又將頭扭開。
這人又高又瘦渾身上下沒幾兩肉不說,還透著一股子窮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