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姚看那樣式很是可愛,挑了朵小老虎模樣的柏子花在手里把玩著,喜滋滋往腰間一系,就往落霞山去了。
3
她翻遍了整座落霞山,只見著草木蕭瑟,連花也沒看見一朵,更別提果子了。
平日里阿姚去山中深澗捉過桃花鱖,偶爾再去看看潛心修行的竹子精,春日里也在桃林里摘了桃花釀酒,進進出出都是靠著引路紙人帶路。
今日她東走西走的,竟在看得人眼暈的桃林里發現了一條從未見過的小道,似是被人踩得多了,野草匍匐在地,直直通向山中。
她循著那山徑往里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處崖壁間。那崖壁也怪,山中本是冬日,處處一片蕭瑟,這崖壁間卻勃勃生機。
仰頭望去,苔蘚與藤蔓細細窣窣攀爬而上,郁郁蔥蔥,還透著粼粼水光。
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伸手探去,哪知堪堪觸碰到那藤蔓時,就發現眼前竟如平靜的水面投入了一顆石子,縠紋漾著,水波一圈圈蕩開。
她還維持著抬手的動作,一陣暈眩過后,就發現自己看見了另一處光景。
藍的天,碧的水,金黃的麥子,漫山遍野都是紅彤彤的果子。炊煙裊裊,農人荷鋤而歸,好一副秋日農忙圖。
阿姚站在山頭的柏樹林子里看呆了,就聽得不知誰大喊了一句。
“村子里來客人了!”
坐在里正家的院子里,粗瓷碗盛著青豆茶,里頭放了好些切得極細的蘭花豆腐干、鹽漬過的桔皮、桂花和腌蘿卜干,頂上又撒上一把炒熟的芝麻碎。
院子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人,所有人都在盯著她看,一邊看一邊竊竊私語,看她的眼神既有畏懼,又有好奇。
“敢問客人從何處來,如何進得這村子?”柳里正顫著聲音問道。
“喚我阿姚就好,我家住在浣溪鎮,就是從鎮子旁邊的落霞山里進來的。敢問老丈,這是哪里?”
“這是柳橋村……”柳里正掃視了眾人一眼,苦笑道。
村子喚作柳橋村,原本只有二十幾戶人,添丁分家,代代繁衍,到現在已經有一百三十六口人了。
原本柳橋村只是靈丘縣底下一個尋常村落,可有一年發大水,沖垮了村子靠著的半邊山,所幸無人傷亡。正逢戰亂年間,為了村民的安全,柳里正便帶領著村民們舉村搬遷至十里外的小寨山。
到小寨山下落了腳,大家才發現,這場遠離故土的搬遷竟是福禍相依。
幸運的是大家都撿回了一條命,這小寨山也人杰地靈,種什麼產什麼,春天的菜苗,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子,冬日的魚。村民自給自足,再也不曾遭受饑寒之苦。
可不幸的是,小寨山遭了火雷娘娘的詛咒。
出山的路上竟然布著雷陣,但凡有活物從雷陣中經過,驚雷道道,輕則昏迷數日,重則當場殞命。
阿姚這才知曉,自己竟同那誤入武陵源的漁人一樣,到了一處世外桃源。柳橋村里的人被那雷陣所困,在這山谷里已經整整二十年未曾進出過了。
“這麼些年你們都困在這山里,從來沒有人進出過嗎?”阿姚心生憐憫。
“倒也不是,村里有個喚作封源的年輕后生就是被火雷娘娘選中的人,只有他一人能安全進出雷陣。平日山里地里有了花果產出,都是靠著他帶到山外去換些錢財,哪家缺些什麼,也只能靠他從山外帶回來。
”
阿姚正想問問這封源是何人,竟然能入那雷陣,可她很快就被村民們的熱情淹沒了。
柳橋村頭一回來客人,村民們也數十年未曾見過生人了,全村的人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與她打探外頭的情況。
“阿姚姑娘,你快給我們講講外邊現在是什麼世道了?還打仗嗎?”
“阿姚姑娘,現在山外邊的女子都穿什麼樣式的衣裳啊?”
“早些年我去過縣城,縣衙旁邊那家蜜餞鋪子還在不在啊?”
“我這就去做飯,來來來,今日有貴客,大家都來搭把手!”
4
祠堂跟前擺了十幾張大圓桌,你家搬些凳子,我家出些碗筷,將梁上掛著的臘肉解了過來,又趕緊去河里撈了幾網魚。
男女老少都陀螺似的轉悠了起來,快手快腳的婦人們很快就支起了灶燉起了菜。
小娃娃們舉著竹馬在地上跑來跑去,年長的婆婆也搬個杌子坐在灶臺邊上剝著豆子,德高望重的老大爺嚼上幾口碎茶沫子,時不時偷偷打量一眼阿姚。
田野里燃著秸稈,漫山遍野都是桂花漸染的細小香氣。
平靜了二十年的村子被陌生來客攪弄得熱氣四溢,煙火喧騰。處處都是歡欣,雀躍,還有抑制不住的激動。
在大家的熱情洋溢的招待下,阿姚吃了頓堪比除夕的團圓家宴。
雖是些模樣尋常的家常菜,可看得出來,他們是費了心思的。
青醬茄,紅果羹,釀水菱,銀絲肚,拌茼蒿菜,炒蠶豆泥,焌鴿蛋餃,熘鯉魚卷,八寶飯……
山珍為媒,河鮮作配,蔬果鮮湯,竹胎野蒿,大火鐵鍋中混沌一煮,便在持鏟巧手下翻出花樣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