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院墻外堆了好些籮筐,筐里盛著鵝梨、柿子、紅果……亮晶晶沉甸甸的,新摘下來的果子在筐里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院子里頭擠滿了人,都踮著腳尖往堂屋門口看去,一個個面色焦急的,嚷嚷著要個說法。
“老柳頭啊,這山里的果子都熟了,封家小子怎的還沒來收啊?”
“說好了每個月來一趟的,你瞅瞅,這眼見著就月底了,人還不見蹤影,果子都要爛掉了……”
“就是,柳叔您派人去進山的路上迎迎,說不定在路上耽擱了呢?”
本是吵吵鬧鬧的亂哄哄一團,這話一出,院子里霎時沒了聲響。眾人似乎都被嚇住了,面上的焦急瞬間化作了驚懼,互相看著,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柳里正黑了臉,本就皺著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朝那亂出主意的年輕后生瞪了一眼,“可不敢亂說!”
見眾人都噤了聲,那年輕后生自覺失言,也蒼白著臉退到人后去躲了起來。
柳里正深深嘆了口氣,面上仍是一臉平靜,好言安撫道,“大伙兒都寬寬心,這麼多年咱也試過了,只有封涯能安全出入這小寨山的雷陣。他素來行事妥帖,這些年都沒出過什麼差錯,許是有事耽擱了。果子大家都先挑回去藏著,壞果都先挑出來,再多等幾日看看,莫慌。
”
“就是,封叔從來不說謊,他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柳銀霜跳出來爭執了幾句,就被阿娘捂了嘴,緊緊抱在了懷里。
待人都散了之后,柳銀霜怯生生牽了牽柳里正的衣袖,“阿爺,封叔會回來的對不對?上回他說好了給我帶柏子花的……”眼角微微垂著,滿含著祈求與期待。
柳里正嘆了口氣將她攬到膝前,輕輕摩挲著她烏黑的長發。他看了一眼背過身去拽著衣角低著頭的婦人,終是將視線落在了往西邊蜿蜒而去的小路上。
“他會回來的,這兒,是他的根。更何況,他可是村子里唯一被火雷娘娘選中的人啊……”
天際被暮色漸染成一片紅暈,一眼望去,青黑的山頭連綿疊著,望不到盡頭。
待天都黑透了之后,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村子里溜了出去,上了山。那身影起先是在柏樹林子前頭站了會兒,隨即從懷里丟出了幾只烏鵲。
那烏鵲待要越過山頭時,蟄伏的雷陣被活物開啟了肅殺時刻。伴隨著幾聲凄厲的慘叫,有什麼從空中直直落了下去,生死不知。
那身影被嚇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曾回頭。
2
阿姚拎著竹籃到嚴官巷的果子鋪時,就看見呆頭呆腦的小山貍在鋪子門口坐著。
門前擺著些稀疏平常的時令果子——林擒,石榴,金桔……略微新奇的只有幾桿本屬于六月的青皮蔗,蔫蔫地豎在墻角。
“鋪子里怎的都是些尋常果子?”阿姚手里挑挑揀揀的,往屋里掃了幾眼,“封使君今天不在啊?”
小山貍一臉忠厚老實,化了個十一二歲少年郎的模樣,干瘦干瘦往那兒一杵,跟個木頭似的直愣愣道,“快年底了,主人邀約不斷,不知去哪里赴宴了,赴完宴席才能去山里收果子,得過幾日回來。
”
阿姚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今年要請的人好像比往年又多了些。清水河畔的白骨與小河神,石板里的無名兄,封使君,竹子精千渺……
噢,還有菩提山上的巨蟒。
雖然算來算去沒幾個正常人,妖妖鬼鬼的擠在這浣溪鎮。但是她一直記著柏久曾經與她說的話——既然身處人間就得守這凡間的規矩。
眼見著還有兩天就除夕了,除夕之夜是一年歲月更替中最重要的節序,這分歲筵總得隆重一些,不好隨意糊弄了。雞鴨魚肉都備著差不多了,只剩了道蔬果拼雜調治的安樂菜。
往日有山里的小妖怪給封使君進貢,他隔段時間再往山里去收些果子回來,他這鋪子總有些其他月份的新奇果子。
這會兒沒挑出什麼順眼的果子來,她想了想,又問道,“你家主人可有告訴你他平日去哪里收的果子?我見他每次出門,回來得都極快。”
“主人沒有說過,不過我每次都見著他往落霞山的方向去了。”小山貍說完又默不作聲低頭繼續忙活著,身邊放著幾個筐,里頭散亂堆著好些柏葉,還有彩絨。
“咦,你這是在剪些什麼?”
“主人讓我替他絞些柏子花去送人。
小山貍手巧得很,正拿著毛筆往柏葉上點著銅綠,然后將那柏葉用細線纏了,與剪好的彩絨捆在一起。
一旁還堆著好些已經做好的柏子花,看模樣是些“壽星”、“招財進寶”、“麒麟送子”之類的喜慶模樣。
“這定是封使君今年準備的新年禮物,嘿,那我先挑一個。